她利用言寒联络妖族,又利用妖族栽赃拂柳舟。她帮助焰云天对付拂柳舟,又笼络乾坤地与鸣锋阁来埋伏焰云天——
终于有一天,晏清溪再无法忍受,提出离开五灵山。
晏清溪恨她的欲|壑难填,她却不知要恨谁,恨自己,还是恨莫问秋?
可她知道,莫问秋只是加速了他们之间的分崩离析,然而裂痕早已存在。那个她年幼时牵着手,一同被师父带回五灵山的胞弟,那个一同学艺,一同长大的唯一的师弟,终于与她形同陌路。
同一天,晏城霜也提出了离开,只留下两个亲传弟子,言燕与言慎行。
但晏城霜并非如晏清溪一般音讯全无,有时也会互通书信。出乎所有人意料,她竟与焰云天前首座的女儿,云彩走到了一起,成了磨镜之好。
莫问秋,不,现下是莫首座了,喜得拍掌称赞,云首座则气得肝胆俱裂。
她倒是不甚在意,她年幼失怙,年少丧师,待仙门的讲究避讳从来不顾。偶尔晏城霜遇着不明白的事,不认识的仙门,传书来问,她也尽力作答。
这一日,因着传信里急切相请,她出了五灵山,来到晏城霜现下的住所。
那是一个凡人村落,带院小屋,周遭栽满了花卉文竹。木门前围着四五个村民,云彩正忙着给他们看诊抓药,见着她来,抬手向屋里指了指。
她颔首示意,一路进了屋,推开后门,却见晏城霜支着腿坐在院子里的柴垛上,将无尽月变作一根长管,甩得满天飞,给地下的药草浇水。
她开口道:“控水诀有长进,该给清溪瞧瞧。”
晏城霜没停手,却是扭过身,懒洋洋笑道:“好师父——快别提控水诀了,一听我便头胀手酸。”
“你急书一封,催我过来。”她进了后院,水珠在她身侧分道,“难道不是让我看看控水诀的?”
“师父又打趣了。”晏城霜动了动身,给她腾出位置,笑道,“急书一封,是言寒催得紧。她要阿鸢同她一并去妖界,却怎么也说不动阿鸢,就想从我这里下手。”
“天天给我写信,说什么阿鸢走了,五灵山也好重回正道。不然放着个花妖,今后同妖族打起来,谁知道阿鸢会怎么想。”
她看着柴垛犹豫片刻,还是抬腿坐上。
“这话是她写的?”
“啊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晏城霜笑道,“她写得自然隐晦些,但意思终归是这个意思。”
她看向晏城霜,对方一身短打,向后撑着身。无尽月洒下无数水珠,有两滴粘在她睫毛上,闪着光晕。
她:“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阿鸢根本不会离开你。”晏城霜道,“你又何苦耍言寒,让她以为能争得一个妖族悍将?”
她:“这小蛇既然手伸得那么长,也该撞一撞。”
晏城霜:“你果然知道阿鸢喜欢你。”
她没料到她话锋突转,于是一时不答,只掌下扶到了木柴,一手的潮意。
或许坐下前还是该擦一擦。
怎么不知道?太难不知道了。
从万泽崖遇见开始,那朵始终向着她开的花,再到往后无数个白日黑夜,注视着她的目光,贴近她的脸庞,缠在她身上的双臂——
很多时候,她甚至也松动了,想着不要再顾虑了,不要再想了,什么妖族人族,沧澜院焰云天——
心上人就在身侧,雪肤玉面,云鬓香影。
她明明一伸手就可以触碰。
晏城霜:“你在顾虑什么?”
“你若是不乐意,自然有的是方法支开她;你若是乐意,以你的本事,也绝不该是现在的情景。所以师父,你在顾虑什么?”
“顾虑什么?”她叹了口气,终究开口道,“大概是顾虑,我可以教会她任何事情,唯独一样——我不能教她爱我。”
“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我。她以为天地只有万泽崖,五灵山这么大;她以为世上对她好的人,只有我一个。”
“可这是不对的。”
“凡人终究是凡人。”她看着天上的云,果真和五灵山的没大区别,“修了仙道,也还是凡人,还是逃不过生、老、病、死。”
“可阿鸢不同,她是天生灵物,她能活得更长久。往后她会遇见别的妖族,别的仙门,甚至别的魔道,她会看见更辽阔的天地,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
五灵山的人常说,生于五灵,也会归于五灵。
她被她师父的死困住了一辈子,被五灵山的内斗,被沧澜院困住了一辈子,甚至很可能继续、永远的困下去,困死在这里。
她从未后悔过。
但是阿鸢不可以,阿鸢绝对不可以。
阿鸢来自万泽崖,她应当去往群山万海,而非小小的沧澜院。
她遇见了阿鸢,她贪恋了她身上的温暖,她留下了她一程。
但到此为止,仅此而已。
她不会成为阿鸢的相爱之人,她只会成为阿鸢初入人间,动心过的众多人族之一。
她费尽心思,教会她应对人间。之后,自然要让她好好的,开心的过下去。
她重复一遍:“她会看见更辽阔的天地,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
但那一刻,她分不清是在说给晏城霜听。
还在说给她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