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秦邺见过许多尸体。
喜欢停在他书房窗台上的鸟雀,被他喂养过几次的流浪猫狗,他发泄压力时在马场里最喜欢骑的那匹马,以及……以及鲜少见面却被他当做救命稻草的母亲。
最后都是以尸体的方式和他告别的。
但自成年过后,他有了反抗的助力,这些事情便不再发生了。
他以为他已经走得足够远了,对一切无能为力的少年时候被他狠狠抛在身后,他借助药物或者过分繁重的工作的帮助,让自己忘却那些东西。
但这天黄昏,他在周清家里,怀揣着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走的期望的时候,在他的视野里直直撞上玻璃的那只鸟雀,再次将他拉回到原点。
高清的镜头将一切在他眼前放大了,那只鸟雀像是怀揣着要将喙插进他的眼球的决心,直直撞上了玻璃。
他清楚看见鸟雀的身体和玻璃相撞的瞬间,因为冲力而变形的翅膀、双脚,以及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到一边的脑袋。
紧跟着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然滑落,窗玻璃上只余下翅膀撞击上来时从羽毛间震荡而出的薄灰。
也是翅膀的形状。
手里的相机掉在脚边地毯上,秦邺呼吸困难,短时间内就出现了手脚麻痹的症状。
鸟雀撞上落地窗的瞬间不断在他脑海里被放大了,颤抖的瞳孔再无法成像,视线跟着没了焦距。
最后,他的脑海里只余下自己从疗养院出去的那天,听见惊呼声时回头看见的自然下坠的人影。
都是他害的。
这个想法一旦成型,便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难以祓除。秦邺掉头想往房间里面走,可不知道是绊到了什么东西,高达身形踉跄一瞬,直直跪在了地上。
狼狈,对现状无能为力,他一手撑着地毯,另一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脖颈。喉结被掌心的软肉压迫得生疼,视线变得模糊之际,他突然看见矮几低下的灰白色药箱。
那一瞬间,秦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慌忙抓过药箱打开,倒出大把的药片,一股脑塞进了嘴里。他迫切的想要自救,顾不得仔细分辨那些药片,脑海里有个声音叫嚣着他要想办法维系现在的生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可这一次,药片在喉咙口拥挤得更甚,任凭他如何用力吞咽,依旧收效甚微。
他像是认定了手里的东西能够救自己,毕竟在他过往的生活中,药物确实是唯一能够让他镇定下来的东西。
于是他格外努力的吞咽,喉咙口的软肉推挤着带出令人作呕的干涩,他抬头去看矮几上的水杯,两只杯子都空空如也。
嘴里的药片只咽下去一些,他撑着椅子站起身来,想要去厨房找水喝,可视线游移之际,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刚刚打开的瓶子。
里面不是能够大量服用的药物。
意识到这一点,秦邺突然镇定了一些。他跪在矮几旁边干呕,先是将嘴里的那些尽数吐了出来,但仍旧不够,先前他咽下去的那些,也早已经超出了安全的范围。
他只得进到主卧的浴室里,撑着盥洗台,伸出手指反复抠挠自己的喉咙口。
喉咙口的软肉蠕动着,帮助他吐了一些因为过于干涩而粘在喉咙里的药片,可紧跟着,胃酸上返的刺疼伴随着血腥气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只得吐了又吐,高大的身形佝偻着,原本气势十足的人,在狭窄却又明亮的浴室里,尽显狼狈。
等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一些,他抬头,视线穿过潮湿的额发的缝隙看向了镜中的自己,那一瞬间,他总有种感觉。
他好像是再也无法好起来了。
***
周清的工作依旧很繁忙,经理人团队和Ami给了他一些助力,但只是余下来的那些内容,也已经足够他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和之前相比,有一点倒是变好了。
他不用加班了。
每天准点下班,周清都会给自己找理由,是因为害怕秦邺在家里搞出幺蛾子来,他得快点回家监督秦邺的状况。
这天也不例外,他独自开车回家,进门之前,还站在门口做了半分钟的心里建设,确保自己没有表现得对回家这件事太期待,才打开门走进去。
但今天,家里有些不一样。
客厅里没有人,甚至听不见一点响动。他在下沉式玄关换鞋的时候就忍不住频频往里看,可秦邺没有出来迎接他,整个家依旧是静悄悄的。
“秦邺?”
实在是没忍住,周清率先出声叫了秦邺的名字。他心里直打鼓,也说不上自己是在害怕什么,只是快步进到客厅里,环顾一周。
只发现了矮几上的相机。
地毯上有些不甚明显的湿痕,周清发现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秦邺其实并不怎么擅长家务,哪怕半个多月过去,也只是能够做饭不饿死自己的地步。
所以撒点水在地毯上,倒也能够理解。
距离日落没过去太久,周清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沙发上,想要看看秦邺今天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