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长沙发就在窗户底下，男人坐在靠背上，垂眼的时候，正巧能看见楼下。

但是VIP病房的楼层太高了，周清拿不准秦邺是想看什么。他走过去，和以往一样先跟秦邺说了句“早上好”，一直静默的人这才转眼看过来，灰色的眼眸始终平静无波。

“你来医院干嘛。”

秦邺脱口而出的像是问句，但话末语调很沉，周清没听出来一点询问的意思。他有些拿不准秦邺的意思，试探着开口：“处理工作……？”

秦邺扯了扯唇角，强行将心底升起的对这个答案的不满悉数压下去，起身从沙发上下来了。

他慢条斯理将赤裸的双脚踩进柔软的拖鞋里，往病床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道：“没错，确实有很多工作需要你处理。”

周清短暂地为自己给了正确答案而庆幸了一瞬，但很快便被繁重的工作压得面色灰败了。

他毫不怀疑，秦邺是在报复他，否则不能把刘伯清的工作也抽一部分给他。

他是秦邺的特助，按理来说只用处理和秦邺高度相关的高精尖的工作，而刘伯清则是负责帮秦邺处理与外企合作的简单事务的普通助理。

在第三次翻到国外合作方发来的申请设备的文件的时候，周清无比坚信，自己猜对了。

至于秦邺报复自己的理由，周清也想到了，一定是因为昨晚秦邺在秦景旭的生日宴上被揍的时候他在场，秦邺觉得丢脸，所以想了这种办法来整治他。

幼稚！小心眼！不讲道理！

周清内心愤愤，但牛马守则还架在头顶，职业素养逼得他不得不继续在秦邺面前装孙子。

许是看出来他脸色不好，靠坐在病床上的男人装模作样地问：“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周清熟练地嘴角上扬，看似温和克制，实则差点要捏断手里的笔，“只是这个部分我不熟悉，需要多花一点时间。”

他不熟悉！秦邺难道听不懂他的潜台词吗？！这根本不是他的工作内容！

陌生的工作让周清效率低下，不知道第几次上微信找同事询问相关条例的时候，屏幕顶端突然跳出来一个弹窗。

【delete申请加您为好友】

点开头像一看，是秦黍。

头像里的秦黍在异国的海滩漫步，阳光正好的时候，她仍旧拥着一张披肩。看见那张照片，周清想起来昨晚在秦家老宅休息室里看见的秦黍的手臂，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秦邺，确认秦邺没有异常，才低头点了同意。

【delete：打扰了，周清，我是秦黍】

【delete：我是想问问，我哥怎么样了？】

秦黍的来意就如预料之中，周清忍耐着，没有告诉对方，你哥已经清醒过来能发癫了，老老实实回答。

【周清：秦总已经醒了，您可以给他打电话】

消息发出去，下一秒便来了回复。

【delete：他在生我的气，可能暂时不会理我】

【delete：你能帮我拍一张他的照片吗？我想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作为一个外人，周清没好意思问秦黍，秦邺为什么也在生她的气。只是看见秦黍的要求，他犯了难。

按理来说，他是秦邺的特助，做事情当然应该以秦邺为先。秦邺不愿意跟秦黍联系，他背地里搞这些，实在对不起给他开钱的秦邺。

可秦邺是个神经病是事实，现在和不在国内的妹妹闹了矛盾，秦黍担心，他要拍个照过去让秦黍安心，长久看来，又确实是利于秦邺家庭和谐的事情。

左思右想，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是他在不告知照片是发给秦黍的前提下，拍一张秦邺的照片，偷偷发给秦黍。

打定主意，周清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机，借着笔记本电脑的掩护，将摄像头对准了秦邺。他懒得构图，直接按下屏幕下方中间的红心，想着告诉秦黍，秦邺是个活的就足够了。

可天公不作美，他一按下去，便是“咔嚓”一声响，原本静静坐在病床上的男人扭头看过来，精致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困惑。

“你在做什么？”

周清咬着颊侧软肉，努力控制着没有表情崩坏。

现在怎么办？他该怎么回答秦邺的问题？难道要说他想留一张秦邺的照片做珍藏？

那不如给他一刀！

周清眼睛一闭，心一横，“对不起，我就是……想保留一张你的照片。”

刀呢！刀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