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儿见她鬓上簪着的白花,知道她父亲已经去世有一月多余了,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又见她手中拎着篮子里头也装着金银元宝和纸钱,心下明了。先头的恩恩怨怨暂且不提,钱宝儿只是微微笑着向李秀芝点了点头。
李秀芝大概是没料到,钱宝儿竟会主动同她示好,脸上的惊诧神色再明显不过了。
钱宝儿干脆招呼了她:“杨大少奶奶,过来我这边,这里背风。”
李秀芝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拎着篮子过来了。
钱宝儿见她身后并无其他人,因而问道:“怎么不见少奶奶的丫头?”
李秀芝蹲下身来道:“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也不必人跟着。”
钱宝儿点头算是明白,但依旧奇怪:“少奶奶为何不在前头跟着家人烧纸钱呢?”毕竟她又不像自己,那是她的家呀。
李秀芝看了钱宝儿一眼:“我才不愿我爹吃他们家的饭呢。”
看来她与丈夫一家的矛盾也不小。
钱宝儿不再多言。
李秀芝拿出纸钱,翻遍了篮子,却未曾见火折子。
钱宝儿见状,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她也不客气,伸手便接了。
待点燃了纸钱,李秀芝方问钱宝儿道:“你这是烧给你阿婆的?”
“原来少奶奶也知道呀。”钱宝儿笑道。
李秀芝哼笑一声:“你如今在这村里这么有名,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钱宝儿当然明白,她所谓的有名是个什么意思,也只笑笑不说话。
李秀芝倒是无所畏惧,看着纸钱被熊熊火焰舔舐着,又看了钱宝儿的脸:“你这脸上的疤……怎么,我表哥给你的膏药你没用?”
钱宝儿脸上的伤早已结痂,只是正如大夫所言,这痂掉了之后,果然还是留疤了。
“用了,”钱宝儿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伤口太深,便是用了膏药,这疤痕也去不掉。”
“那可真是可惜了,”李秀芝看着钱宝儿的眼神不似假装,“你说你也是的,你干吗要往自己脸上来一刀呢?便是赔不起那二百两银子,也不想去他们家,你就耍赖呗。真要去报官,他们也未必能占了上风。”
钱宝儿很意外,她竟会这样说,那毕竟是她的丈夫与婆婆。论理,他们才是一家人。
许是钱宝儿脸上的惊讶神情太过于明显,李秀芝笑了起来:“怎么,你觉得我不该这么说?”
钱宝儿尴尬笑了笑。
李秀芝哼了一声:“当初要不是我爹做主,我才不稀罕嫁到这地方来呢,他不是个好人,更别提他娘了,简直就是钻进了钱眼里,我的嫁妆她也要惦记,真当我李家是没人了。”
虽然她同钱宝儿抱怨着王翠仙杨天龙母子,可钱宝儿却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听着。
李秀芝见她不吭声,甚至戳了戳她的胳膊:“你怎么不说话?平日里我瞧你也不是个闷葫芦,怎么,难不成是嫌弃我,不愿跟我说话?”
“当然不是了,”钱宝儿摇头笑道,“只是别人家的事,我也不好置喙。”
李秀芝一听就明白了:“怪道我那婆婆说你是个有心计的,要我说你的确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像我,这脾气一上来,也不管对面是谁了,先把自己说痛快了再讲。”
钱宝儿微笑。这是自然了,她是春源堂掌柜的独女,自小娇生惯养,上有父母宠爱,下有丫鬟伺候,哪里需要看别人的眼色,出卖劳力讨生活呢。
李秀芝依旧盯了钱宝儿的脸:“回头我让表哥再寻些方子,你一个姑娘家,顶着这样一道疤,到底不好看。”
钱宝儿惊讶于她的热心,却也只能拒绝道:“多谢少奶奶的好意,只是不好再劳动你们了。”
她却一挥手:“这有什么?横竖我那表哥就爱弄些药膏啊,药丸啊,让他试试,兴许能让这疤痕去掉呢。”
钱宝儿从未知晓她原来是如此热心肠的一个人,不免有些愧疚:“杨大少奶奶,先前因为我,害得你小产……”
李秀芝却打断了钱宝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这孩子,早晚我都保不住的。”
也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不过也好,反正我也不想生他们家的孩子。”
“啊?”钱宝儿更加意外了。
李秀芝笑了笑,见纸钱和元宝都化得差不多了,站了起来,拍了拍手道:“我要回去了,今天跟你说了这些话,真是畅快了不少。”
她走出两步,又站定,回头看了钱宝儿:“下次再见着我,别再叫我少奶奶了。在家时我娘喊我秀秀,你就叫我秀秀好了。”
“秀秀?”钱宝儿发誓,她真是下意识就跟着叫出来了。
李秀芝却笑得很开心,又折了回来,蹲在钱宝儿面前:“我属羊,你呢?”
钱宝儿愣愣道:“我属猴。”
“那我比你大呢。”李秀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看来你得叫我秀秀姐啦。”
得,这秀秀还没叫习惯呢,又加上个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