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为国说着冷哼一声,“我不管你们三个人有什么目的,老人年纪大了,不要妄想冒充别人的身份,来我们楚家坑蒙拐骗!”
容初顿了顿,笑道:“楚先生,不论真假,人多耳杂,能否借一步说话?”
楚为国看了眼容初,面前的年轻人不卑不亢,自己刻意的压制,也不怯场。
“老二你带着家里人下去。”楚为国看了眼楚山吩咐道,“小云留下。”
众人一一应下。
“她叫楚Yun?”竹筠问道。
楚为国笑了一声,“当然,小云可是我们家最有天赋的音乐家。”
“爷爷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浅绿色长裙的少女装作愤愤的样子说道,她也就是楚云。
其他人被带了下去,小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屋里的门虽然是开着的,但却被屏风遮住了视线。
楚为国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和蔼的神情顿时消失。
“我只说一遍,谁派你们来的。”楚为国严肃道。
三人:“……”
应野皱眉道:“你并不是当事人,这算不算妄下定论?”
最后那一句是对着容初说的。
容初:“……”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容初看向竹筠问道。
竹筠的目光越过挡在门前的两人,沉默片刻后他问道:“你听过你母亲她们吹笛过吗?”
楚为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少女楚云的眼神一直盯着竹筠手中的玉笛,脑海中只剩一句惊叹,好漂亮的笛子。
“你母亲的姑苏行就是我教的。”竹筠笑了笑,手中的笛子一转,“我很久没吹了,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婉转悠扬的笛声潇潇传开来,清凉的夏季仿佛扑面而来,荷花盛开,小船轻曳,欢快的曲调开始歌舞,仿佛在欢庆着什么。
我见轻荷荡,采连与卿赏,小船悠悠游,来年必逢君呀,必逢君呀。
一曲毕,容初率先鼓掌。
竹筠仿佛就是天生和笛子融为一体,往那儿一站,手一抬,笛声悠悠带来了盛夏。
容初勾了勾应野的手,示意他低下头来。
青年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说我每天让竹筠在店门口吹一首怎么样?”
感觉能赚不少。
应野笑了两声,他垂下眼,只能看见容初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
浑身上下也只有嘴唇有点生气了,应野想道。
楚云从小开始练笛,人都说笛声很沁人心脾,容易令人声临其境。
但她一直没在其他学笛的人身上有过这种感觉,她自己也没有达到这种境界。
直到今天,面前这个自称是自己曾祖母幼年时的笛子老师,他吹的这首《姑苏行》令人感觉好像真的来到了夏至里的姑苏城。
楚为国久久不能回神,他幼年时也曾听过他的母亲吹笛哄他入睡,吹的也是这首《姑苏行》。
他的母亲楚圆,比之一些大家都吹得好,只是不知怎么地后来就不吹了。
“小筠哥哥啊!”一道哭泣的老人声传来,“奈何桥啊奈何桥呀。”
楚云连忙转头去找自家曾祖母,楚圆已经被人推出来了。
楚为国愣愣的错开身,将房子里的老人亮了出来。
年迈的楚圆坐在轮椅上泣不成声,竹筠握着笛子,眼眸湿润,他立在台阶上,两个人隔着那道门槛相望。
一如那年只为报国为民的楚圆踏出了家门,头也不回的投身革命,而竹筠就站在门槛里,望着她渐行渐远。
“倒是…真的长大了。”竹筠笑道。
楚圆也跟着笑,只是她老了,皱纹堆在一起,令人看不清她的眼睛。
“我呀、肯定是长大啊。”楚圆抬手招呼他道,“我呐…阿姊在睡觉呢,她、她不敢见你呀啊。”
竹筠低下头,泣不成声,手中的玉笛落出来青中带金的气流。
容初盯着那抹灵气,面不改色,手心轻轻一动,那股灵气被他收入了袖中。
竹筠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郁闷的东西流走了,而后他的记忆一步一步的清晰了起来。
楚棠是爱睡觉的,少女时期在课堂上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偏偏课业还好的不得了。
“你怎么把流苏拆下来了啦?”楚圆已经收了哭声,身后的孙女将她的轮椅抬高,将她推到竹筠的面前。
竹筠蹲下身,接过那串紫色的流苏,笑道:“想还给你。”
“不用啦不用了呀。”楚圆伸出遍布伤痕、苍老的手,她轻轻握了下竹筠的手,眼泪落了下来,“阿姊说你是仙人呀,你真的是仙人啦小筠哥哥。”
楚为国也回过来神,他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人,“你…你…”
“你你什么你?”楚圆瞪了眼自家儿子,声音突然中气十足,“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没礼貌!叫曾曾叔叔!”
楚老爷子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竹筠失笑,他道:“倒也不用,喊我竹先生就可以了。”
“啊呀,这辈分降、降了这么多呀啊。”楚圆咯咯的笑了起来,“小筠哥哥你以前呀还说我,我嫁不出去呢!”
竹筠无奈,“我当时明明说的是说你再吃甜食下去,牙掉完了就没人要了。”
“那也、一样的呀啊。”楚圆拉着那个玉笛,又拉了拉竹筠的手,“我们去看看阿姊吗?她不方便出来见你啊,只能你进去呀啊。”
竹筠:“我回来就是找你们的。”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容初。
容初理解,“你们进去吧,我们是外人,在外面等着就好。”
楚为国终于回过了神,他看向应野和容初,心里也有了个底,这两个年轻人大概率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竹筠便推着楚圆进了屋子里,没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容初和应野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楚家的小院锦绣簇拥,倒是个清贵人家。
“生离死别啊。”容初轻声道。
妖怪的寿命太长了,天地生养的神兽寿命更是长的很。
人类又太脆弱了。
虽有轮回转世,但那总归是有着不同经历的,又怎么判断那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妖怪的生离死别同样漫长,人类有轮回转世,总还是能见上一面。
妖怪是死了就是死了,什么时候活就得看这天这地的心情了。
容初虽心有不爽,但也没蠢到要去触犯天地。
应野的头疼了一瞬,就像有人拿着一个钉子,狠狠按了下他的脑子又迅速离开,只疼,连血都没流。
生离死别……难道他经历过吗?
应野顿了顿,有些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各想各的,在长廊上百无聊赖的坐了半小时。
楚云走了出来,眼睛还是红红的,她看着容初二人道:“我来带两位先生去前院休息。”
容初点头,“有劳了。”
两人被带去前院的会客厅,楚云给两人倒了杯茶,便去领楚山进来。
楚山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他看着容初两人欲言又止。
“两位……”楚山顿了顿,“大师?”
容初:“……”
应野:“……”
“倒也不用这么称呼。”容初笑了一声说道:“我是一家古董店的老板,应野和竹筠是我的店员。”
楚山立马反应过来,“容老板。”
“还不知容老板是从哪里来的?”楚山问道。
“凤尾市。”
楚山了然,在隔壁啊,在隔壁就好。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楚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过于…玄幻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活了几十年还不老?
容初像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楚先生若有疑问,可以去询问您的父亲和祖母。”
楚山面露迟疑,思索片刻后,他道:“那我便先过去了,过会儿会有人过来招待二位。”
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去了。
容初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户,能瞧见小院里开的正好的锦绣花园。
“你要不要……”容初看向应野。
应野坐在他身侧,红木的长沙发,两人紧挨在一起。
“怎么了?”应野疑惑。
容初顿了顿,“算了没事。”
一两个小时后,竹筠一人回来。
“多谢容老板。”竹筠弯腰行了个文人礼道谢。
聊了半天,他也知道了楚家如今发展的很好,一个有底蕴的大家族,族里还有两位开国的功臣,如若没点人情,要想见面怕是难得很。
容初微微避开他这个礼,问道:“如何?”
竹筠轻轻一笑,“无憾。”
楚家姐妹年纪大了,和竹筠聊了几个小时,精神已经透支,现已经睡下了。
竹筠并不打算留在楚家,人各有志,前路漫漫,她们和竹筠到底是不同的存在。
楚家和竹筠留了联系方式,竹筠会隔段时间回来楚家探望。
楚棠身子比楚圆差些,这些年来强撑口气,见到了人,心结解开,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
而楚云今年刚高考完,九月就要来凤尾市读大学,一来二去,又托付竹筠,让他有空也教教楚云吹笛。
楚家甚至为此给竹筠整来了个大学客座音乐教授的名头,让他能在凤尾市的大学里授课。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竹筠没留在这里过几天什么的,说到底,他现在也要打工啊!
于是三个人和楚家简单告别,当日就回了凤尾市。
竹筠在店里住了下来,这个住指的是睡在博古架上。
竹筠强烈抗议过,“为什么他能有房间?他还比我大。”
这个他指的是清然,这一席话是发生在饭桌上的。
容初“哦”了一声,“那你跟他一起睡一个房间。”
“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吗?”竹筠不解。
容初沉默了。
应野端着菜出来,神色冷漠,“那是我的房间。”
竹筠一噎:“?”
不是哥们,你都不睡吧?
容初笑了两声,“你可以跟清然睡一个房间,或者楼下的会客室也行。”
“或者你等等的。”容初补充道。
竹筠:“等什么。”
容初话说的很是奇怪,他笑道:“等过段时间我裁员,你就有地儿睡了。”
竹筠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会儿,特别识时务的没去问裁谁的员。
吃完饭,四个人聚在客厅,把昨天买的玉石都挑了出来,开始二次加工。
做些玉佩或者玉镯,总之就是一些小玩意儿。
楼下的玻璃展示柜里已经放了不少质地不一的珠串,朱砂泡过的红绳贯穿,各色玉珠大小不一,搭配一起又刚刚好。
竹筠给的那对粉釉方瓶也摆了上去,加上其他的东西,也算有模有样了。
至于其他的,如客流量、营业额什么的,容初并不关心这些,开这个店只不过是个名头。
……
夏至日,涅槃居正式开门营业。
木色的大门敞开着,店内古色古香,博古架上摆放的古韵扑面而来。
红色的遮帘被拉起,进门左侧是个玻璃展柜。
右侧地面抬高了些,放着一把红火色的古琴,旁边屏风围绕,墙上摆放着一些兵器,其中一把红中带金的弓尤其吸引人,从店外也能看见这古色古香的一角。
店内并不大,走几步就是收银柜台,木色的柜台里摆着一张躺椅,躺椅过去就是一道半开的屏风,依稀能看见一套软沙发和电视桌柜,俨然是一个小客厅。
容初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应野坐在他身旁。
竹筠对这一切都感到新奇,撑着下巴坐在靠近门口的玻璃展柜旁,打量着店外的人来人往。
周五,街上人流虽多,但进来的少之又少,一是现在人很少玩古玩,毕竟刻板印象里玩这一行的大多是被坑的冤种。
店门口摆着两排花篮,是小心眼、江贪、拍戏中的洛水韬、陈焕、陆息和楚家的人送来的,正正好能排成两排。
“老板,怎么没人来。”竹筠感慨,那对方瓶摆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他还想着有人来买呢。
容初的躺椅低过柜台,应野握着他的手腕给他传灵气,导致听声音听的不大真切。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出门逛,顺便揽揽客。”应野看了竹筠一眼,又说道:“你这幅容貌还是能骗来一些人的。”
竹筠:“……”
这人是不是在报昨晚他要抢房间的仇。
不过他确实挺想出门的,思索片刻,竹筠拿起手机,和应野打了声招呼,顺理成章的翘班了。
也不算翘班啊,他的本体不还在店里摆着吗?
于是竹筠喜滋滋的上街闲逛去了。
容初睁开眼,看着应野说道:“他出门了,你去揽客?”
真是言出法随,应野正准备回话。
店里就响起了另外几道声音。
“那个,有人在吗?”
“哇,这里的手链好好看,阿宝你过来看!这串青绿色的珠串好适合你!”
应野抬头,和几个女生对上眼。
三个女生,大概二十岁开头,正在店内乱逛,主要是看玻璃展柜里容初设计的那些珠串。
几个女生和应野对上眼,其中一个短发头的女生“我草”一声,感叹道:“拽哥啊我草。”
容初听到来客人了,慢悠悠的从躺椅上起来了,两个人一站一坐,像副画似的。
“我去,凤尾市还有此等尤物!”短头发女生抓着朋友的肩膀,“长发美人!”
容初笑道:“谢谢夸奖,几位要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吗?”
容初说着走出柜台,将摆放着珠串的托盘拿了出来,其中就有那串青绿色的珠串。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眼里突然迸发出了奇怪的容初看不懂的情绪。
短头发旁边的长发女生上前一步,“当然当然,阿宝你快过来试试!”
阿宝是另一个没说话的女生,她看起来有些腼腆,犹豫的说道,“会不会太贵…”
这店里的东西看着都很贵。
“我们今天刚开业。”容初拿起那串青绿色的手串,递到那女生面前,“二十二一条,开业打折,现在卖18。”
三个女上犹豫了一下,这个价格倒也可以接受,两杯奶茶的钱。
这店里的珠串设计的很精巧,青绿色和银饰参杂,中间坠挂着红色的珠子。
三个女生叽里呱啦的询问了一番,容初耐心的解答着。
“欸老板,你这里的东西便宜又好看,回去我们帮你宣传!哈哈哈哈。”短头发女生也买了一串淡蓝色的珠串。
“多谢了。”容初笑着应下,抬手招来柜台旁的应野,“二维码拿来。”
应野将东西拿来,然后站在容初身旁一言不发。
几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感觉这人好危险哦。
容初从柜台下拿出几个锦囊,一一帮她们将珠串打包好。
短头发女生惊叹,“老板你们这包装还挺高大上!”
容初被逗笑,“那欢迎你们下次再来。”
三个女生又在店里转了一圈,三人围着那对粉釉花彩方瓶嘀咕。
“老板我回来哩!”清然一个自行车甩尾停在店门口,放好车后一个猛冲跑进店里,一把将手中拿的东西拍在柜台上,“看!这是我的成绩单!!”
容初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拿起那张纸来看,除去数学和政治考的差些,剩下的科目都接近满分。
容初抬头和应野对视上,两个人沉默的又看向昂首挺胸的清然。
这孩子…成绩竟然…还挺不错。
“嘿嘿,我做的是凤尾市今年的中考卷子哦!”清然笑的合不拢嘴,求表扬道,“看我看我!考的好不好嘞!”
容初嘴角勾起一沫笑,“考的很好,今晚想吃什么?”
“我点菜吗?!!!”清然欣喜道。
容初点点头。
清然看向应野,后者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跟着点头。
“好耶!!!”
胜利的曙光哦耶,不枉他天天熬夜刷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