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不紧不慢的笑道:“我哥哥在看似风流,内里其实很迟钝,他都给你看过原形了…”
容初笑了一声,点到为止。
陆息自进门来就皱着的眉目放松了不少,“你不嫌弃,我跟着你哥唤你小初,你换我一声陆哥。”
这便是达成共识了。
容初点头应好,“陈焕应该说过了,我哥给你留了口信。只是当时走的急,留在了家里。”
容初拿出一张信笺,灵力缠绕在上面,托送给坐在他对面的陆息。
陆息并不惊讶这隔空传物的手法,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伸手接过淡蓝色的信笺。
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陆息,见字如晤,不必挂念。按时吃饭睡觉,除了小初的话,不论谁说关于我的事都不要信。”
陆息垂下的眼眸轻轻颤抖,显然,看完之后他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陆息深吸一口气,握着信纸的手一紧,几息之后又悄然松开。
容初静静的等他平静下来,有一说一,他能猜到他哥关键的信息都没说。
给疑似暧昧对象留了张纸,然后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息没有妖怪之间的那些本领,自然不知道想要联系是有很多种方法。
好一会儿,陆息才哑声问道:“他去了哪里。”
容初挑眉,诧异于这短短几秒钟,陆息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
但是——
容初摇了摇头,诚恳道:“不知道。”
“你不信我?”陆息眼神瞬间发生了转变,“还是说你根本不是容初。”
容初皱眉,陆息身上的气息突然暴戾起来,隐约在崩溃的边缘,这不是个好兆头。
妖怪跟普通人类如果起冲突,受伤的肯定是人类。
“我说,我不知道。”容初神色淡淡。
应野一瞬间站在了容初身后,不悦的盯着陆息。
容初没有急于证明,他缓缓说道:“我前两周才醒来,醒来洞府里只剩几封信。就连陈焕来接我,还是我哥的手机定时给你发的消息。”
“我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容初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你跟我哥认识那么久,应该知道他口中的我是怎样的,我仅剩的两个亲人突然失踪,我的担忧不比你少。”
陆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试图在容初脸上看出什么不对。
见他如此执着,容初嗤笑一声,嘴里默念了几句,额间显现出那道火红色的符纹,“这个总信了?”
陆息抿唇沉默片刻,容初额间的红纹他曾见过差不多的,只是颜色不同。
“抱歉,我实在是…担心。”陆息垂眸看向手里的天蓝色信笺。
容初并不恼陆息的态度。
妖怪和人类本就是不对等的,无论是寿命还是力量。
但万物有得就会有失。
伴天地而生的神兽更是如此,突然之间就陨落了那都是常事。
“我们族里有着自己的传讯方式。”容初突然说道:“血脉相连的同亲通过额间的符纹,可以传递自己安好无恙的消息。”
陆息猛的抬头看向容初,眼里是迫切的希冀。
容初迎着他的猜想往下说道:“在你来之前,我哥给我传了讯息。凤纹传讯的条件算不上严苛,传讯者需修为无碍身体安健。”
人话就是还活着。
“那可以……”
“不能。”容初猜到陆息想说什么,打断他的话,冷声道:“传讯只是为了告诉至亲身体无恙,再多的没办法做到。”
陆息握着扶手的手微微收紧,良久,他才道:“那也好,他好好的就好。”
见陆息这般紧绷的思绪,容初想了想,虽然不一定是自己的嫂子,但万一呢。
“我已经托人去找了,一同失踪的有不少人。”容初转了下手中的珠子,道:“我不知道我哥有没有跟你说过,天地生养的神兽大多承载着大气运,突然陨落了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陆息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失态,又变回了那个彬彬有礼、运筹帷幄的男人。
“我知道。”陆息轻笑着摩挲手上的信笺,道:“蔺总和我说过了。”
他能等,也会一直等。
容初挑眉:“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陆息起身离去,容初跟着送他到门口。
“小焕说你要开店?”陆息暴戾又失态的模样消失,提起表弟又成了温和长辈的样子。
“还没想好具体做什么。”容初点头,道:“可能开个古董委托店之类的。”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或者问衡知的特助。”陆息说道,他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快要九点了,“晚些时候我把衡知特助的联系方式推给你,我得先回去开会了。”
容初乖巧的笑了笑,“谢谢陆哥。”
“嗯,照顾好自己。”陆息没有多留,点头示意之后便转身离去。
陆息坐上了辆黑色的商务车离去。
容初嘶了一声,心道,他要不要也买辆车?
容初不差钱,他小叔和他哥来人间开公司的时候,他也跟着入股了,每年也有几百万分红。
“他身上有凤凰的烙印。”应野突然说道。
容初吓了一跳,应野冷不丁的出声,语气阴凉阴凉的。
“所以?”
应野听了全程,他认真的看向容初,道:“原来你是只凤凰。”
容初神色淡淡,“看不出来?”
应野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
容初的身体,连他都能看出来很差,底子不知道少了什么,身子单薄,妖气更是微乎其微。
容初伸手拍了下应野的手臂,转身回了店内。
“早餐想吃什么?”容初从立在门后的瓷瓶里拿出一把墨绿色竹伞。
早九点的太阳已经将地面烤的通烫,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容初就开始冒汗。
应野接过容初手里的竹伞,道:“看你。”
“那就隔壁的面馆。”容初打了个哈欠,又道:“离我近点。”
关了门,两人并肩往隔壁的“升阳老字号”走去。
街上有不少早点铺子,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学生、青年、老年,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等会儿吃完不准化为原形。”
容初没有带竹篮出来,青天白日的,肩上放着条小黑蛇,恐会吓到过路人。
应野没说话,手中的伞倾向容初。
两家店铺相邻,近的很。
春姨一眼就看到了撑伞而来的儒雅青年,青年身旁还跟着个看着就凶的男人。
春姨的大脑宕机了一会儿,等到人走近了才回过神。
“小容,这位是?”春姨迟疑的问道。
“朋友。”容初笑着应道,他看了眼店内靠墙的位置还有空着的,道:“春姨,我们要两碗阳春面。”
春姨顿时喜笑颜开,“诶!马上来!姨给你做!”
容初还要帮自己处理家里的事,春姨赶忙进了后厨,生怕怠慢了容初。
“可以回去吃吗?”应野皱眉问道。
店里的人着实有点多,空座位只剩一两张。
“不行,下午还要去帮这家人处理事情。”容初看都没看他,将人拉到丁老头旁桌的位置坐下。
应野只好跟着坐下。
“哎哟。小容早啊!”丁老头一看是熟人,乐呵呵的跟容初打招呼:“这位就是你的那位朋友吗?”
容初点头,知道丁老头说的是昨天竹篮里的黑蛇。
“应运而生的应,旷野的野。”容初介绍道:“我的店员。”
应野朝丁老头友好的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要开店撒?”丁老头已经在店里坐了好一会儿,面前的桌上放着碗青菜粥和一盘油条,他边吃边问道:“想好开啥子店没有?”
“还没。”容初抽过桌上的纸巾,将面前的桌子擦了一下。
丁老头见他不欲多说,知趣的跳过了这个话题,又聊了几句后便专心吃早餐。
店里的墙上挂着个电视,正在播放一档知识竞赛的明星综艺。
容初腕上的十八子落到了他掌心,他不紧不慢的点着玩。
综艺是直播的形容,播到了嘉宾们聊字画的前世今生,主持人还发了广告,观众们可以在大眼APP艾特官方号,发散思维编写二创故事。
那是一副丹青画,画着山水田园中有一木质小院,画风惬意自然,好不舒心。
容初看了眼这幅画,这画做工精细,画上还附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器物生灵了。
容初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器灵纯洁,并未作恶。
阳春面正好上桌,容初安抚了下春姨,表明下午就去帮忙解决。
春姨虽多有不信,但容初看着确实不像是坏人。
她亲眼见着容初从小楼里出来,虽说在凤起街上有铺子不是什么难事。
但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这栋小楼原先是座洋楼,据说是民国时什么军阀的私产。
战后这楼充公,一再改建,成了这木质小楼。几十年前被人买下,从那儿以后这楼就不常见人。
春姨起初以为没人住,在帮人打听能不能租的时候,也知道点事。
房主说是送给家里人的礼物,不出租也不出售,十几年来,春姨只见过容初一人进去这小楼。
这81号位置好、面积大,是凤尾街上很是抢手的一个店面。
容初和春姨订好了时间,吃完早餐,扫码付钱。
“我会做饭。”应野再次说道。
容初“哦”了一声,抬头看他:“过几日吧,要先规划店铺的事。”
“你没钱吗?”应野在他前面,率先一步推开门后问道。
容初:“……”
应野问的时候神色认真,仿佛是无心之言。
容初不轻不重的瞪了他一眼,觉得这蛇可能前一晚灵气吸收多了,脑子被灵气挤出去了。
一楼的装修不怎么对容初口味,他加快脚步上了二楼,客厅里有张木质躺椅。
容初想都没想就躺上去歇息,他脚轻轻一动,竹木编织的躺椅就摇啊摇啊摇。
应野在靠近他的沙发上坐下。
容初打开手机,添加陆息推来的微信。
应野打开电视开始看,看了没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
他站起身,几秒钟后,一条小黑蛇顺着沙发一路游啊游。
小黑蛇轻轻一跃,从沙发背跳到了躺椅的扶手上,再顺势爬到容初的怀里。
速度之快,一晃眼,小黑蛇已经爬到了他腰腹处。
应野灵活的钻进容初的手心里,缠了几圈,最后正正好的将自己的头搭在了容初的食指上。
见容初看过来,还“嘶嘶”叫了两声。
“还真是不客气。”容初动了动被缠住的手,有些不悦道:“你这样我怎么回消息?”
应野不回话,直接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容初:“……”
消息提示音不断地响,容初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看好友发来的消息。
〈彩虹羊〉:我亲爱的容哥哥你终于睡醒了吗~~~
剩下的几十条消息都是【救我狗命jpg.】的表情包。
容初翻的手都酸了,发现什么事也没有。
〈彩虹羊〉原名洛水韬,一只活了千年的五色鹿,据说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其母在洛水河畔生下了他,他一生下,洛水波涛滚滚仿佛在庆祝他的诞生,所以他叫洛水韬。
不过共同好友认为青姨——洛水韬的母亲,青姨应是嘴瓢了,本来应该是念水草。
可见有多损。
五色鹿是瑞兽的一种,性温和,故而那场大浩劫对他们造成的伤亡要轻一些。
洛水韬家里有人撑着,又是族里的幺儿,混的要死。
步入现世后经济发展飞速,影视行业异军突起。
洛水韬某天打开电视一看,顿时下了个伟大志向——去当演员,凭自己的努力当上大明星。
不过现在看来嘛……
洛水韬出道三年,归来仍是素人。
容初回了个句号。
下一秒洛水韬的视频电话就打来了。
容初点了接听,点了下后置摄像头,将躺在他身上的小黑蛇拍了进去。
洛水韬的大脸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嘴里嚷嚷着:“谁要看你的首饰啊!我要看得是我初哥的惊天神颜。”
首饰?
容初一笑,手指勾了下盘在他手上的小黑蛇,笑道:“首饰”。
容初关了摄像头,一侧头和那双竖瞳对上眼。
应野察觉自己被拍了,睁开一双金眸看着他,蛇尾加了力气打在容初的手背上。
容初捏着他的七寸,啧了一声。
洛水韬长的并不难看,五色鹿是为瑞。
手机屏幕里的洛水韬咧着嘴,他笑起感染力极强,是属于男女老少通杀的那种邻家哥哥。
洛水韬求饶几句,他那边似乎是在拍摄现场,画面背后人来人往的,洛水韬嘿嘿一笑:“哥你啥时候来看看我呗。”
“看你干什么?”容初挑眉,说着手上又摁了一下黑蛇的头,道:“别打人。”
“哥你跟谁说话呢?”洛水韬叽叽喳喳个不停,“哎呀,来探班我啦呜呜,我终于接到戏了!江贪跟我说你早就醒了而且就在凤尾市,我当时还不信呢!”
江贪者,鬼修也。乃十殿阎王第一殿秦广王旗下的阴差长,气质比忘川河里的水还要冷上几个度,擅使剑。
名言名句是如果可以杀夫证道,她一定会马上行动。
容初的关注点却不在于洛水韬终于有戏演了,他的关注点是:“现在敢直呼阿贪的大名了?”
屏幕里的洛水韬神色僵了一瞬,信誓旦旦道:“干嘛不敢!赌约都过去一百年了!早结束了!”
“探班不去,在筹备开店的事。”容初拒绝,他想了想又问道:“《古往今来,你,敢来不来》那个节目会邀请你吗?”
《古往今来,你,敢不敢来。》就是容初刚在面馆里看到的那个知识竞赛的综艺。
“怎么会!”洛水韬大呼要是邀请他,他的咖位直接蹭蹭蹭的升,“哥你不知道,那节目最低也要二线明星呢,而且还有学历要求,最低也得重本。”
“青姨说你高考成绩还不错啊。”容初顿了顿,了然一笑:“哦忘了,我们桃桃还在十八线挣扎。”
洛水韬尖叫一声,哀嚎不断:“哥我亲爱的哥呜呜呜呜,连你也嘲笑我呜呜呜。”
容初不吃他这一套,洛水韬当时说要去打拼出自己的一番事业,还说不要家人朋友的帮助。
自己毅然决然的进了娱乐圈,他哥针对这事跟他笑了好久。
本以为洛水韬受了挫折就会早早放弃,结果硬抗了三年,虽然依旧糊咖就是了。
洛水韬一边哭一边叫一边还要装可怜。
“停,别叫了。”容初将手机拿的离自己远了些,道:“吵的我头疼,在哪儿拍的戏,过两天去看你。”
认真算起来洛水韬比他还大了几百年,但心性很是单纯。
江贪是只千年的老鬼,他那个时候每天都屁颠屁颠的喊“江姐姐~”。
“哥,我最亲爱的哥,我最爱的哥!你最好了呜呜呜呜。”洛水韬耷拉的眉眼瞬间喜笑颜开,“不远的嘞,就在古街这边的影视城,离凤尾街超近~~~”
“这话别让你亲哥听到。”容初被他逗笑。
洛水韬一听自家亲哥的名字,顿时肃然起敬,“那不一样!”
容初:“……”
怕哥哥这一点倒还是跟以前一样。
洛水韬目的达到,麻溜的挂掉电话,美名其曰到我的戏份啦,然后给容初发来一个定位。
容初随手回了个句号,将手机丢到了沙发上,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怀里的小蛇。
躺椅轻晃,电视里在放一部校园剧,即将高考的男女主角和班里的人在雨天的操场上狂奔欢呼,放纵着这一刻热烈的盛夏,拥抱这一瞬间里永远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