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溪午第一次见到闻钟。
灯会人潮涌动,灯火阑珊,溪午早已忘了那是个什么节日,又是个怎样日子,却清晰记得闻钟是怎样闯进她的视线里。
“抓住那个小子!偷东西啦!那小子偷东西啦!”
身后一阵叫骂,人群因此而闪出一条道路来,溪午闻声回身望去,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子赤脚跑来。
方向虽是向着溪午,却不是朝着溪午去的。
小娃子偷了包子店的包子,身后是包子店的老板在追。
溪午一向闲散惯了,此番下山来也是瞒着师父,根本不想多管闲事。
她侧身让开道路,衣摆随之飘摇。
小娃子跑过溪午,没忍住歪头瞧了一眼这个身着青衣的漂亮女人。
溪午本抱着看戏的心态,没想到这小娃子会歪头看她,两人有一瞬对上视线,溪午将小娃子眼里的清澈看得一清二楚,连同其中包含的艳羡、嫉妒等等复杂情绪都通通收进眼底。
小娃子疾跑过去,身后追着的包子店老板也不甘落下。
鬼使神差,溪午轻功追上你追我赶的两人,连脏污也顾不上,直接将浑身脏乱的小娃子单手提起。
小娃子身材娇小,眼看着是六、七岁的年纪。
溪午刚过筑基期,提起这么一个小孩子来不在话下。
包子店老板跑得气喘吁吁,见溪午帮她把偷包子的小贼擒住了,连喘带吁地向溪午道谢。
“多谢仙姑出手相助,仙姑……”
溪午一个指头止住老板说话,一边端详手中提着的小娃子,一边问老板:“这小孩儿偷了你多少东西?”
溪午刚说完话,小娃子身上就一连掉下来好几个肉包子来,仔细数数,不多不少整整十个。
老板依言说道:“一个肉包子三文钱,十个么,自然是三十文了。”
溪午不假思索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两银子来,看也没看地就抛给了包子店的老板。
“给你一两银子,算作这小孩儿偷包子的赔礼。”
老板乐得满脸褶子皱起来,连连鞠躬道谢的模样有些滑稽。
“哎!哎!多谢仙姑!多谢仙姑!”
得了钱,老板自然就离开了。
溪午不住地打量小娃子,越看越稀奇。
这小娃子脸蛋儿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模样来,眼睛却亮得吓人。
小娃子自被溪午擒住后不言不语、不哭不闹,溪午不禁猜测小娃子是不是不会说话。
“你会说话吗?”
小娃子看她一眼,又别开眼睛,装作没听见。
溪午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又问:“你是不是无家可归?”
小娃子这下睁着那双大眼睛瞪了她一眼。
溪午更有兴趣了,松开手让小娃子站到地上去。
小娃子乍一被松开,急忙弯腰去捡地上的肉包子。
溪午在旁抱臂,看小娃子笨拙地把包子都捡起来,最后回头看了溪午一眼,像是告别,小脚丫一踩一踩地跑出去老远。
好奇小娃子要去哪里,溪午跟了上去。
只见这小娃子扎进巷子,不多会儿就停下了脚步,蹲在了什么东西旁边。
溪午慢步走过去,看清小娃子蹲在了一个女人身旁。
“娘,吃饭。”
被小娃子叫娘的女人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爱怜地摸了摸小娃子的脸。
肉包子被摆在女人面前,都已经脏了,有的还露出了馅,平常人看了都会食欲大减,甚至觉得恶心,小娃子却一直将包子往女人那处推,嘴里不断地重复三个字。
“娘,吃饭。”
溪午心下为之一颤,依旧隐在暗处默不作声。
“幺儿,娘不吃,娘没有胃口……”
女人的声音落下,又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捂着嘴,似乎是想让咳嗽声小一些,但声音愈来愈大,还吐在掌心不少血来。
尽管女人极力掩饰手心的黑血,还是被小娃子看到,只这一眼,小娃子的声音便带上了哭腔,苦苦哀求女人吃些东西。
小娃子固执地认为,只要女人吃了这些包子,她的病就一定会好,她就再也不会咳嗽、再也不会咳出黑血来……
溪午受不了人间疾苦在她眼前上演,闭眼没再看下去,悄悄从巷子离去。
若是旁人见了她这般,定是要骂她一句“冷漠无情”,即使是这样她也认了。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散漫、享乐,师父常批她太过无情,说是就算有人在她眼前饿死,她也不会因此而伸出援手来。
是啊,她从来不会伸出援手,刚刚掺和小娃子和包子店老板,也是觉得事情有趣。
溪午在巷子口停下脚步,不知是在犹豫还是怎的,竟是没再走下去。
小娃子是很有趣,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遇见……
看那女人病弱的样子,应当是活不过今晚了,女人死后,小娃子会怎么样呢?
是不是会去偷吃的?若是被抓住了,定是免不了一顿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