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泉清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公子撑伞而来,因为山路湿滑,雨水延绵不断的缘故,他素色的衣袍下面已经沾染了些泥垢。
当那名公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之际,亭中的两位弟子肉眼可见的兴奋,还不等他的脚步彻底踏入亭子,他们便相继迎了上去。
其中一位年纪较小的弟子说道:“方才师兄还说呢,保不齐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在这里过夜了,没想到、还是师兄最好。这山路湿滑,师兄下山定是不方便吧!”
“还好,倒也不费太多功夫。”那位师兄说着,顺势将怀中抱着的油纸伞与披风,递给另一位师弟。
他则是顺势感叹道:“我们眼见天色多变,那是一刻也不敢停留,这才找到躲雨的地方,便等到了师兄。可知师兄刚上山未稍作停留,便匆匆拿着东西再度下了山。”
小师弟:“还是大师兄最好,算着时辰呢!”
师兄柔声叮嘱:“仔细别着凉。”
谢泉清被他们动静吸引,循声看去间倒是不由得想起了什么。记忆中的自己尚且年幼,而沈邺更是少年初成。
桃木剑不断在长空中划过,伴随着一阵寒风袭来,跟随着一侧的竹林沙沙作响。年少的他一遍遍地练习着刚学的剑术。偌大的汗珠早已经将他额间的发丝浸染,他沉浸其中倒是全然不觉得累。忘乎自我间,倒也不知头顶早已经被乌云笼罩。
那一阵阵风袭来,他只觉得凉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块石子精准无误地砸在他的脑袋上。他吃痛间,环顾四周。沈邺却已抓住机会来到他身后的横木上,“喂!我在这呢!”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柳师叔寻你有要事没个三五日是回不来的吗?”年幼的他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却又在片刻间化作绝对的冷静。拿着桃木剑继续操练起来。
沈邺半躺在横木上,指尖时不时拨动着略带枯黄的叶片,“柳是礼那个老东西最是枯燥无聊,每次寻我准没好事。这次果不其然、不出我所料,不是罚抄门规就是一堆功课,还要看着我做完,你知道的,我最烦那些书卷之上的文绉绉……算了!不说了,提起他就心烦!心烦呀!”
谢泉清:“柳师叔!”
听着他提醒的话语,沈邺不耐烦的重复道:“柳师叔,柳师叔!柳是礼,我记着呢!再说了,我真不乐意叫他师叔,叫柳是礼,算了,我还是喜欢叫他老东西,老古板!”
谢泉清:“随便你。”
沈邺一个侧身翻转,随即大步来到他面前。趁其不备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桃木剑,“小师弟?小师弟!咱就别练了呗!”
谢泉清想要上前夺他手中的木剑,“不是,世尊说过……”
沈邺打断他的话,“师尊说过,修身养性,勤能补拙!还有哪个什么来者!每次都是这两句话,你看看你看看你才跟那老古板待在一起几天,动不动就是师尊说,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吗?别老是师尊说,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们穹都城就要出来第二个老古板啦!到那时好日子可是到头了。”
谢泉清一本正经:“还我!”
沈邺:“就不给!现在师尊又不在这里,师尊闭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门内所有事务都交付给老古板。好不容易清闲了不少,你呢?小小年纪,主动给自己加功课!”
谢泉清:“我只是想让师尊出关之际,看到我剑术……”
“哎!剑术嘛,什么时候都能练,倒也不差这这一会儿……”沈邺摆了摆手,眼见他又要‘师尊说’赶忙制止,一把抱上他脖颈,“好啦!都说了不差这一会了,别老实师尊说了,这师尊又不在,就算师兄求你了,咱不差这一会儿,不差这一会儿……”
谢泉清闷声:“嗯。”
见他应下来,沈邺拉着他来到一旁坐下,顺手将他那把桃木剑插入一旁的草地里。“跟师兄说说,这几天你怎么样?”
谢泉清:“师尊教我的剑术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另外也重温了之前的功课,只是有些地方不懂,师兄你……”
沈邺最是了解他,帮他辅导功课?不!他最讨厌这些了。“师兄问的是这吗?师兄问的是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比如做什么事情,玩得怎么样?”
谢泉清:“我练剑……”
沈邺无奈:“算了,咱们不说这个,换个话题。师兄告诉你,虽然师尊,师叔对你寄予厚望,这门内也在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但师兄要告诉你的是,就算如此,你不必为此过度地逼自己。适当放松一些,去寻点乐子。否则天天躲在后山练剑,时间久了是会得病的。”
谢泉清:“可是我喜欢练剑。”
沈邺:“那我们可以寻着练剑以外的事情,企图去找点乐子?”
谢泉清:“可是……”
沈邺拒绝:“别可是!趁你现在还小,你要学会享受生活,享受懂吗?就比如今天天色渐暗,恐有大雨将至,师尊又在,这峰内无人。你要学着偷懒,就比如回到自己屋子里,听着雨声,瘫在床榻之上找些许话本,看话本!但要记得,雨寒切莫感染了风寒!感染风寒倒也没事,正好趁机逃些功课,算了!这个可不兴学。”
说着,看向谢泉清,“懂了吗?”
谢泉清眨着眼睛,倒是没想到还能这样。
沈耶:“不懂没关系。改日师兄亲自教你,可不能让我的小师弟变成老古板。”
谢泉清后知后觉,提出疑问:“那以前每逢下雨,师兄必得风寒,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沈邺反手捂着他的嘴,眼见四下无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严辞提醒道:“这可不能乱说,不能乱说。那个、可不能告诉师尊还是师叔!不对!谁都不能说,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懂了吗?”
谢泉清连连点头,“嗯。但师兄下次想要偷懒,不用再费尽心思雨天开窗将自己弄病,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
沈邺甚至怀疑他听错了:“你?”
谢泉清解释:“是柳师叔说,我若是有什么需求直接差人给他传话就是了。到时候师兄可以借口照顾我,逃过一劫。”
沈邺顺势躺在横木上,忍不住抱怨道:“同样是师尊的弟子,同样叫他师叔,怎么察觉这么大。”
“师兄……”
谢泉清想要安慰他,岂不料话还未说完,就被沈邺打断。他猛地坐起身,一副你不用说,我就了解的样子,“不用说了,我就知道柳师叔对我也是特别的。他肯定是太喜欢我这个弟子了,所以才想让我亲自跑一趟的。哎!看来柳师叔对我委以重任。”
谢泉清噗嗤一声笑了。
闻声的沈邺此次的目的倒也达到了,再次搂上他的手也比方才更加紧。“师弟呀!见你学得不错,比方才有趣多了。那作为奖励,师兄要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情。”
谢泉清则是满脸疑问,他并未感觉自己与方才有什么不同。
但既然师兄,都这样说了。那就应该是吧!
沈邺:“我在为柳师叔办事的时候,偷偷溜下山了。因为时间有限,就匆匆逛一下,我发现这山下可是比山上好玩多了。比上次师尊带着咱们访友时还要热闹,本来上次有师尊在本就没玩的很开心,这次也是。哎!看来,我还是要找机会再下一次山,好好地玩它一天一夜!不!三天三夜。”
不同于他沉浸在喜悦中,谢泉清则是一脸担忧。或许有些话他本不不该说,可他还是要说,“师兄……”
此刻的沈邺哪里听得了他说这些,打断他话语自顾自的说道:“你都不知道那山下多好玩,又是花灯节又是庙会。我在想我们穹都城脚下的城镇尚且如此,那都城会是什么繁华之色。到时候喝酒吃肉,赏花赏景,岂不美哉?”
谢泉清:“师兄,师尊说过……”
沈邺摆了摆手:“对了,到时候师兄带着你一起,咱们兄弟俩一日阅尽都城美景,看高楼迭起,海晏河清!”
谢泉清终究是忍不住下去了,猛的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间打破他的美梦。“师兄!门内有规矩,弟子不得无故下山,更何况师尊师叔都说过,我们身为掌教弟子,未来肩负一门重责,亦不能贪恋世间之景。我们要以天下为己任,刻苦习道,一刻也不能松懈。”
闻言,沈邺则是一改方才之色,看着他冷冷的说道:“难道我们被困在这穹都城里,被困在吗门内就能以及天为己任了吗?就能救苦救难了吗?”
“我、可是……”谢泉清一时间被堵的说不出来话。待到他脸色稍作舒缓,他才小声嘟囔着:“那、那是师尊说的。”
沈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再次将他揽入怀中,安抚道:“好啦,你还小,暂时不考虑这些。师兄也在说了,但有一点师兄要你记得,师兄希望你,不必为此满足他人念想而委屈自己。我的小师弟首先学会的是要自己,其余的应建立在你的意愿之上。”
“师兄……”
谢泉清忍不住叫喊出声,抬眸间思绪再度被眼前的人吸引。
“还不是因为你,否则我们早早地就能回去了,你贪玩也就算了,若是为此感染了风寒。”另一名弟子虽是有些抱怨,但语气中更多是宠溺。
小师弟不以为意,“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自然要好好玩。再说我还未玩尽兴呢,要不是顾着门规,还真不想这么早就回来呢。”
“你!”闻言,弟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手中为他系上披风的动作却是一刻都不曾停歇。“站好了,别乱动,回去之后,一定要记得喝一碗热热的姜汤。”
小师弟对他们做了鬼脸,那在提起姜汤的那一刻微微皱眉,片刻之后看向师兄,“我想大师兄一定备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