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是在哄一个生了病却不听话打针的孩子,极富耐性。
“别动。”
他声音紧贴在她耳边,“很快就好了。”
这能是说不动就不动的吗?
温妩本能地挣扎,可那雾气却强势至极,轻柔拂过她的脸,力道却不容置喙,将她固定在原地。
温妩死死闭上眼睛。
下一瞬,黑雾涌入她光洁的眉心。
几乎是同时,温妩手臂内侧的守宫砂宛若覆上一层淡淡的虹光,开始不断地闪烁。
摇曳的水面之上,花瓣沉沉浮浮,在一小片缝隙间反照出女子朦胧的倒映。
她眼眸半阖着,胸口之下皆被摇晃的水波遮掩得半明半昧,透明的水珠自白皙的颈间滑落下来,顺着湿透的衣料缓慢向下,落入水面之上,掀起点点涟漪。
几抹漆黑如墨的雾气顺着她身体缭绕而上,宛若一条黑王蛇攀爬缠绕,这样深邃的色泽更衬得她肤色莹白,仿佛被捆绑虔诚献上的祭品。
她脸侧盛放的海棠花纹案逐渐向下褪去,垂落于颈侧的蛇首也不甘不愿地爬回她脊背之上,在半透明的衣料间看不真切,蜷缩着不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妩仿佛感受到一阵极淡的血腥气。
*
不远处水声淅淅沥沥,隐约掺杂着衣料摩挲的暧昧声响。
浮楚不敢抬头去看,抿唇按着被折断的右臂,视线死死落在水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悠悠然飘过来,嗓音磁性隐隐压着戾意。
“你还打算继续站在这里看多久。”
浮楚浑身一震,右臂撕裂般的痛楚在这声音中,仿佛再次席卷而来。
但她足够忠心,深吸一口气咬牙寸步未退:“宗主……?”
无人回应。
摇曳的水面之上,依稀勾勒出女子懒洋洋的倒映。
她似是倦怠,只随意摆了摆手,便重新被腾挪的黑雾吞没。
浮楚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属下告退。”
她的脚步声稍微有点不稳,但却很轻,踩过地面上薄薄一层水幕,逐渐远去。
温妩松了一口气。
她的确觉得这团黑雾很恐怖。
但是实践出真知,这黑雾似乎对她暂时没有什么恶意。
但看起来,对浮楚的恶意却大得很。
让浮楚走,也算是她为原主尽一份力,保护她亲近的人。
眼睁睁看着一团雾钻到自己脑子里去,就像是没打麻药进行开颅手术。
方才一瞬间,温妩死了的心都有。
但紧接着,她便察觉到不对。
她完全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痛苦。
那抹黑雾冰冷的气息不仅不让她觉得难受,反倒极为霸道迅速地平息了她体内躁动的热意。
高烧瞬间就退了,比挂吊瓶好得还快。
温妩瞬间便联想到了她体内莫名罢工的空调。
但是她感受了片刻,黑雾探入她经脉的这抹气息虽然让她很舒服,感觉上却似乎和空调并不完全相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自动空调就像是报废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怎么还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整片空间里,只剩下浮动的水声和细微的喘.息声。
这病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温妩便觉得自己什么事都没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醒来以后倒也没有多感动。
“……属下没事了。”
她挣扎着从缭绕的黑雾里钻出来,顾忌着之前那些话,没再叫“帝君”。
但也实在叫不出名字来,只好什么都不说。
黑雾间涌动起来,似是觉得她反应有趣。
倒是并未再为难她。
雾气逸散开来,退开温妩身边,但也并未彻底抽离。
在水雾之间,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若即若离的暧昧。
温妩正纠结着。
她有点想从水里上去,毕竟就这么一直待在水里跟人聊天,稍微有点奇怪。
但是碍于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大活雾,她又开始犹豫。
雾气似是看出她心思,再次缓慢欺身而上,环绕住她。
温妩只觉得浑身一轻,整个人像是被一团雾拦腰抱起。
耳畔水声哗啦啦地响,视野中火光明昧,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站在池边。
她心头一跳猛然低下头。
这才发现,就连一身外衫也被蒸干了。
虽说依旧是那种朦朦胧胧的薄纱质感,但是原主身为一宗之主,外衫制式繁复。
这么多层纱左一层又一层掩映在一起,倒也算是该遮住的都遮住了。
黑雾环绕着她身侧。
“今日怎么这点小事都不愿动手。”
温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一身自动烘干的效果,定然也是这团雾的功劳。
她指尖轻轻捏住干燥的袖摆。
她总不能说,她其实根本不会吧?
与此同时,她心里前所未有地涌上一股冲动。
她一定要想办法学会,如何操控原主体内的这些灵力。
不然这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温妩不知道原主和酆都北帝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但是经过今天这么一遭,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两人绝对不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不过,说起“情人”,她却也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亲近。
自现身以来,这团黑雾对待她的态度,令她完全无法感受到分毫尊重。
与其说是情人间的旖旎,倒更像是在对待一个精心照料的爱宠。
没想到穿越过来,不仅要时时刻刻提防着来自男主的死亡威胁,她现在就连人也当不成了。
这么想着,温妩蓦地感觉一阵凉意侵袭上月要间。
她低下头,一缕浓雾不知何时覆上她月要身,隔着一层薄纱,缓慢地向上流动。
就像一条漆黑的蟒蛇一般,越缠越紧,温妩感觉肺部开始泛起微微的刺痛。
她伸手想要挥散那雾气,浓雾却反过来缠绕上她的指尖,向前蔓延,覆上她的掌心,手腕。
雾气逸散又凝集,在这朦胧的水汽之中,温妩仿佛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颀长剪影。
她掌心微冷,那雾气滑入她指缝。
仿佛一只明显更宽大的手掌,同她十指紧扣,把玩着她的指节。
“你在想什么。”
她莫名的沉默,将那声音染上几分辨不清喜怒的意味。
酆都北帝慢条斯理开口。
“谢淮舟——”
话音微顿,他轻笑,“还是玉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