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轻时顿了顿,看着手中方才从那人怀中抽出的东西,那是一张请帖,已被鲜血染红,但细看仍能看出原本的浅蓝色外壳,边上纹着细腻的银纹,经历过水泡、血染之后,它皱皱巴巴,还泛着十分浓重的血腥味。
祝轻时小心地将它翻开,里面的字更是证实了他的身份。
贺君安瞥来一眼,略有些惊讶,“他们也是要去参加武盟的。”
祝轻时合上请帖,微微颔首,道:“‘明暗双匠’,名声不小,且一器难求,他们被邀请前往,也在情理之中。”
贺君安颔首。他之所以一眼就看出那是武盟的请帖,是因为他半个月前,在祝轻时那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请帖。
方今天下十七门派,又以南净北千为首。江湖规矩,五年一次武盟大会,各派交流功法,增益感情。今年恰是南净宫主办,南净宫半个多月前便向各派发送请帖,同时广邀天下能人异士,共同来切磋。
他们梨花斋坐镇东注,虽管辖范围只有两千多户人家,只是一个小小门派,但依然在被邀请的范围内。
祝轻时一开始收到请帖,是十分纠结的。她原不想去,但一来这次请帖言语温和,态度却较强硬,二来梨花斋先前已借口推脱掉两次武盟大会,这次再不去,难免落人口舌。
没办法,那只能收拾收拾准备过个中秋就去。
东注三面环水,一面依山,环的那条水叫长梦河,依的那座山叫天齐山。天齐山名字似要与天齐,但实际上不过一百五十丈,而梨花斋,就坐落在天齐山上。
东注虽风景优美,但碍于通行不便,因此一直发展不起来。所辖地区如此,梨花斋自然也有钱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是比较贫穷了。不知从哪一代开始,梨花斋渐渐凋敝,发展到祝轻时手中,斋内只剩十余名弟子了。
梨花斋又小又穷,祝轻时曾经痛心疾首地和诸位弟子商量,认为梨花斋给不了他们想要的,若是有抱负,可以去外面拜入大帮派门下,一些弟子见状走了,但仍有十余位弟子留下。
在这些留下的弟子中,祝轻时最不能理解的便是贺君安了。贺君安是她九年前,在街上遇到的,那时,他不记得自己家住何方,父母是谁,何日生辰,只记得自己姓“贺”,祝轻时于是把他带回梨花斋,取名为“君安”,给自己搭个伴。
原本只是盼他平安快乐一生,谁知他在修炼方面,却极有天赋,祝轻时每每在练武场上看到他,都频频咂舌,感慨人与人差距果真似天堑。
贺君安非是池中鱼,因此当他执意要留下时,祝轻时真心替他感到惋惜。惋惜过后,就开始头疼了,看着留下来的弟子,算上上一代的师叔师伯师母们,一共二十五口人,祝轻时摸着所余不多的钱袋,暗暗发愁。
门派钱财来源一般是制造武器、贩卖典籍、收纳弟子和万家供奉,但前面也说了,东注是个很穷的地方,因此这四项主要收入,梨花斋一个也摸不着。
于是梨花斋内众人只能过上边修炼边种地的生活了,会字画的还偶尔拿些字画去山下卖,一代帮派发展到如此地步,也真是够寒碜的了。
对于这项决定,梨花斋内几位元老十分不赞同,频频劝说祝轻时,但见她屡教不改,也只能摇头叹气,自去后山,不再见她。
祝轻时叹了口气,念着双匠之一方才吐出的那句话,道:“他应当是赶往武盟,路过东注,遇到……”她微微一蹙眉,“……邪修,而后被伤。毕竟他只是匠人,论武力方面,仍不如修炼已久的邪修。”
贺君安站起身来,他半身都被拭上水渍,将手帕拧干,随意塞在腰间,看了眼那血肉横飞的方向,他问:“可是,他为何要自爆?明明有可以活下来的机会,偏偏选择这种残忍的方式死亡。”
祝轻时淡淡摇了头,道:“双匠自出生起便被人摒弃,得此巧手才有今日之威风,一朝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任谁也无法接受。他定也是不想死后,让别人看到他双掌被断,于是做出这般抉择。”
她抬眸,见贺君安正定定地注视着她,问道:“嗯?”
“无事,”贺君安别开视线,“我只是在想,邪修为何要对他动手?”
祝轻时道:“个中恩怨我们也不知,但大概率是怀璧其罪。”她又看向手中请帖,眉头皱起,“南净宫所发请帖上有注明,近几个月不知万仞崖那边在搞什么动静,不少邪修入人间骚动作乱,这当真是……”
可恶至极。
正派与邪修向来势如水火,邪修所行恶道,皆为私欲,一向为正派所不齿,又因其常作乱害人,因而人人欲诛之。
贺君安也是想到这一层,眸色微凝,顿了顿,语带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先护好东注这一方。”
祝轻时看向血地,正欲答言,却忽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下,道:“不对,‘明暗双匠’一向形影不离,怎的这只有一位,且邪修并没有杀死他,那必定是去追另一名匠人了……”
她话音未落,便听一凄厉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