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人大袖飘风,扬长径出。走到门前,止住脚步,背对着李长庚,忽然冷不丁地问:“他还好吗?”
这么一个没首尾的话,让李长庚一怔,“谁啊?”
他马上反应过来,捋着胡子呵呵一笑,“好,好的很,他比你想象中还要好。这次他出了大力气,等以后我寻个机会,将他转为正职,你也就能放心啦。”
听到这话,那人眼神闪过一丝温柔,飘然离去。
和那人喝酒,李长庚心情好似好了许多,看着蟠桃和仙丹悠悠笑道:“有变数不怕,最怕的,便是没有变数。”
……
办完了孙悟空招安这件大事,天庭上暂时消停了下来,仍是一派四时康泰的和谐景象。
乔昙儿却沉默了下来,闷头做事,多余的话不说,多余的事不干,可以说他成熟了,也可以说他心冷了。
这日,启明殿,众人闲聊。
“哟,听说孙悟空在御马监干得挺好的?”织女手指着坐在角落里的乔昙儿和沈岫,冷嘲热讽:“嘻嘻,说起来,多亏了你们二位,特特从下界找来一个看马的能手,也是为天庭排忧解难了。”
乔昙儿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是亲眼教过孙悟空的本事的,这猴子在下界多么威风,手底下有上万只猴子,七十二洞妖王对他毕恭毕敬,让这么一个能人大妖去养马,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拐卖人口一样难受。
听说孙悟空养马,很是尽职尽责,起早贪黑,将天马养的肉肥膘满,他心中更不是滋味,莫名生起一股邪火,想要大闹一场,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半仙儿,有什么资格闹?
没本事,就算闹,也闹不出个花来。
沈岫很是平静,回了一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用这一句话,轻轻揭过。
……
这日聚餐的时候,乔昙儿一直在喝闷酒。
苍灰子兴致勃勃地说道:“下个月我就要去御马监办事,到时候就能见到孙悟空了。”
孙悟空当了弼马温,官职比苍灰子的守门天兵还低,但他丝毫没有看不起,而且已将孙悟空当成偶像,很是崇拜。每每乔昙儿说孙悟空多么神通广大,他听得心里痒痒,恨不得立刻相见。
乔昙儿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实在憋不住,不吐不快,“我觉得孙悟空那般有本事,又生性要强,当个弼马温,实在委屈了。”
“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到最后不都被岁月磨平了。当年我在下界,看谁不顺眼,就用蛛网把他兜起来,吊他个三天三夜,看谁还敢不服?事到如今,如何?我还不是在九重天上夹紧尾巴做人?””紫蛛儿冷冷一笑。
紫蛛儿近日神色憔悴,一看就是睡眠不足。太阴星君近日心情不爽,经常半夜一个玉简发过来,让紫蛛儿去给她端茶倒水,捏肩揉腿,不高兴时打骂几句,紫蛛儿只能笑脸相迎,发作不得。
苍灰子插嘴道:“夹紧尾巴做人的是我,紫姐,你没尾巴。”
苍灰子在南天门混的也不咋样,他性子直,说话不过脑子,无意间就得罪了许多同僚,人人都拿他开涮,脏活累活都推给他,的确是夹着尾巴做人——这还成了他的烦心事,尾巴夹久了,都有点竖不起来了。
“多嘴,多嘴!我治不了旁人,还治不了你吗!”紫蛛儿纤纤玉手一指,一个蜘蛛网就将苍灰子给裹紧了。
“咦?有点舒服啊,再裹紧点……~”
“噫!恶心死了!”
两个人闹成一团,乔昙儿却摇晃着酒盏,看着琥珀酒盏中倒影着自己那双忧愁的眸子。
年轻气盛吗?
他飞升不过一年多,性子却已经被磨平了。
目之所及,诸天神佛,看似选择很多,然而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若你想要在天庭长久地混下去,那就乖乖听话,上级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勤勤恳恳,寻个跟脚,讨些缘法,然后,修得正果朝元,长生不老。
这就是,天上诸神信奉的大道。
难道除了这条路,别有旁的路可走吗?
乔昙儿心中拱起一股无名邪火,想要把这条路彻底砸碎、砸烂,他想违背,想反抗,却违背不了,反抗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驯服,驯服他内心的那头名为“不服从”的畜生,拔去尖牙,削去利爪,变得和诸天神佛一样,无欲无求,六根清净。
——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席散了,各回各家。乔昙儿骑着小欢,孤伶伶地飞在万丈高空之中。
他的心事无从说起,郁闷也无从说起,只能默默忍耐着,等到忘却了相思,被磨平棱角的那一日。
“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的手摩挲着小欢的修长脖颈,喃喃自语道。
小欢仰头清鸣一声,不知是认同,还是反对。
这时,他的玉简收到了一条新传信。
唉,肯定又是要让我回去加班,他郁闷地想,打开玉简一看,眼睛一亮,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走到路尽头,本以为是绝路,却被人用刀斧大力地辟出了一条新路,绝处逢生,豁然开朗。
他脸上露出了大大的微笑,郁闷一扫而空。他知道,自己不该高兴,可他偏偏抑制不住地高兴。
玉简是沈岫发来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孙悟空叛逃回花果山,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