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俞归絮真的有点像他爸。
林夕繁重又接过那杯水,指尖沾上一抹温热,他很给面子地喝一口热水,垂目道:“我早就学会怎么照顾自己了,没那么容易感冒。”
说完又抬头看他,轻轻启唇,意有所指:“我又不像你容易生病。”
说这话的时候,俞归絮在点蜡烛,因为林夕繁上楼前非常新奇地跟他说,从小到大都没试过点蜡烛过一个晚上,这一回一定要试试。
其实小时候经常有停电的时候,但是家里翻不出半根白蜡,拿别的什么充电的灯或者早点睡,就熬过这一夜。
有一次,他们以害怕为由拉奶奶跟他们睡一个房间。
奶奶就搂着他们,怀念着炫耀,以前啊,谁家里不备两根蜡烛啊。
不舍得用电,就点蜡烛,黑漆漆的也能拿针穿个线。
现在大灯敞亮穿线都眼花咯!
于是,本来没有点蜡这个打算的俞归絮重新下楼把蜡烛拿了上来。
蜡烛亮了,还没安定的火光轻微闪烁着。
少年目光澄澈,仰头的瞬间眼底晃着执拗。
不大厚实的身影打在地上,灰蒙蒙的、清清透透。
俞归絮听到他这么说话捻了下手里烧了一半的蜡烛,微微侧头和对方对视上。
昏黄的光漾在林夕繁的眸子里,轻盈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的眼睛那么亮,却好像在流浪。
“我又不用常常住院,也没有机会借着生病的接口不告而别。”话语平静得像念两句打油诗。
说好的等俞归絮给他开窗,但是林夕繁内心深处绝对等不了,他不爱记仇也不喜欢翻旧账,更不爱打破某个约定。
可是这个人是俞归絮啊,林夕繁在他这里从小骄纵到大,他明明有权力翻旧账,翻再多次也不会对两个人之间的友谊产生什么剧烈影响。
再进一步讲,当年他有权力知道对方要离开,却最后连一句再见都没有收到。
多难受啊。
今天晚上,外边起风了,刚点着的烛火最终还是没能抗住突然钻进屋乱窜的风娃,扑棱几下就灭了。
这个本就不敞亮的角落倏地暗了一层,连同林夕繁的眸。
俞归絮嘴里有点干,抿了下唇,压下某股冲动。
他看着林夕繁的轮廓——和以前一样瘦瘦小小的,肩膀却比以前更加笔直,眼底那股不甘心、不服输的劲袒露到他面前更多的却只是使个小性子。
手心有些发热,片刻迟疑后,他抬起右手轻轻捏了一下林夕繁的后颈。
一个受了委屈想要发泄的小朋友。
一个没有更近立场只能克制的暗恋者。
俞归絮的指尖凉得惊人,林夕繁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你手怎么这么凉!”林夕繁惊叫道,忙把手里的杯子塞到对方手里,“你才是要感冒的那个人吧!”
俞归絮接过杯子暖了下手,看着林夕繁惊诧的模样不禁笑起来,缓过来看到对方用一种“无语住了”的眼神看着自己,话语轻轻:“对不起。”
林夕繁睁睁眼:“道什么歉?道你刚刚想冻死我的歉吗?”
“都有。”
“那……”林夕繁知道他是在说哪件事都有,贪心道,“那一句不够的。”
“那几句够?”俞归絮一挑眉,顺着他的话说。
林夕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答地很认真:“从现在开始,说一个小时吧。”
“……”
俞归絮默然,划一支火柴,把蜡烛重新点起来。
林夕繁看着他点蜡烛的动作,嬉笑道:“说到这个蜡烛烧尽也行。”
*
房间里的床是抽屉式的上下铺。
不是很大,一米五宽,一米九长。
他们从四岁睡到十七岁,基本上都是林夕繁睡上边,俞归絮睡下边。
上边下边的床沿都有放书的凹槽。
凹槽里放的书每两年都会清理一次,堆到楼下仓库里。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果真是如此,那楼下那个小小仓库大可比喻为小金库。
规定是规定的两个人分开睡,但是有数不清的情况是两个人睡一起。
有时候,俞归絮在睡前看童话书,林夕繁顺势就钻他被窝里,要么催他睡觉,要么懒得看文字让对方讲给自己听。
讲得俞小朋友口干舌燥,讲完还得去外边倒杯水喝喝,再回到被窝的时候,本来已经稀里糊涂睡着的林小朋友,已经又稀里糊涂醒了。
“再讲一遍?”林夕繁的眼睛还不怎么清明,“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外边冷得很,俞归絮也钻进暖呼呼的被窝,困倦道:“你给我讲吧。”
林夕繁一下子就来劲了,趴着扒拉故事书,给俞归絮讲起来,故事跌宕起伏,他的语调抑扬顿挫。
讲了十分钟,终于讲完了,讲故事的人没有渴,只是有些闲,看着俞归絮熟睡的侧脸,心生一计,清清嗓子贴到他耳朵旁边,大声询问道:“俞归絮——你睡着了吗?真睡着假睡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