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信鹰,一种被注入了魔力的鸟类,具有自动导向的能力——在一代代的繁衍中,这逐渐演变为它们的天性。
虽然同人类或其他任何物种一样,它们所拥有的魔力也愈来愈稀薄,具体表现在能够准确传信并返回的衔信鹰一年比一年罕见。
而现在被自愿伏在瓦伦腿上,一身漂亮灰白羽毛无力地扑腾着的这一只衔信鹰,就是难得的高级货,准确,迅捷。
并且一看就很昂贵。
赫米埃旁观了这只衔信鹰被瓦伦上下其手的全过程,觉得它似乎对生活逐渐失去了希望:“魔王,我想你可以适当抑制一下你恶劣的本性,尽管你是个魔王。”而这只是一只可怜的小鸟。
瓦伦假装没有听到,并试图喂它吃某种不知名豆子。
果不其然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这么尝试了十分钟,魔王终于意识到他永远也无法取得这只小动物的欢心了,只好叹口气,允许它飞到马头上陪陪同样可怜的法罗:“我并不恶劣,你要知道,没有一个恶劣的家伙会绞尽脑汁地讨好一只小鸟——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赫米埃:“……”
高仰着头的衔信鹰单脚立在白马头上,突然扑扇了两下翅膀,扭头朝无精打采的青年发出并不大却明显有所寓意的鸣叫。
法罗一开始以为它是想要在自己的头顶进行某种生理活动,于是恐惧而不失厌恶地不住往后挪,嘴里喃喃自语:“难道被瓦伦这家伙碰过的东西就没有一个能逃过一劫吗?”
据他的观察,所有与瓦伦有过亲密接触的活物——当然不包括他——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愚蠢化和不正经化。
而很快就出现了第一例意外。
就在他批判瓦伦的关头,衔信鹰淡红的噱子狠狠卡住正左摇右摆的缰绳,用尽全身力气把它往另一个方向拉。很显然,这辨别方向的专家意识到他们走错了路,并出于极高的善良准备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法罗为自己的恶毒感到愧疚,但很遗憾,这种在他身上不常见的情感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这只鸟的用力过猛,在他满怀感激地接过缰绳前,整个马车就已经开始倾斜,车轮和地面形成一张大嘴,似乎很高兴与苏尔文曼克的土地来场亲密接触。
“瓦利菲斯……!”
果然魔王传染定律从不出错。
气急败坏的法罗丢下一瓶不知名药液,碎裂的瞬间浓稠液体四散,下一秒马车就被弹飞。
白云高速旋转。
整车的活物都不约而同做出了不似活物的神态。
赫米埃在惊惶中抽空一瞥,只看见一只巨大的绿斑点蘑菇在刚才的位置伸缩着伞盖。
一行人稀里糊涂地颠簸着,颠簸着。始作俑者——或者说鸟——在紊乱的气流中终于获得自由,可是没有离开,只是一遍又一遍环着马车转圈圈,很焦急的样子——这是它的本能。
一只衔信鹰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遵循主人的指令,而在踏上征途以前,它的主人命令它:“将信送给客人,将客人带来。”
瓦伦咬牙凝神,终于抽空变幻出魔杖。紫光一闪,马车全身的部件大喘一口气,庆祝自己恢复了平衡——不过仍旧是在天上:“绿斑点?法罗,这是报复!”
一声轻蔑的“哼”四散在空气里。
柔和光晕包裹着他们,在灿烂阳光中缓缓下坠。直到重新接触到坚实的陆地,方才逸散。
赫米埃问:“这是什么?”
瓦伦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笑,眼神晃荡着,像平原微风中的羽毛:“这是加护啊。”
加护,赫米埃是知道的,阿尔瓦弗勒的加护看上去像是一团金色的绒毛,绵密而温暖的保护,已然与他共处十余个日夜。
但是,从未有人令他知道,十恶不赦阴狠毒辣的魔王,居然也拥有,并且能够使用这种用于保护他人的魔法。
“嗯哼?”似乎看出他在想些什么,瓦伦眨了眨眼,“我为什么不能使用加护?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居然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吗?”
说着说着这个魔王就开始捂住胸口作伤心状。
“你不是人。”早已看透了此人本性的赫米埃一针见血地指出,“其次我并没有这样想。我只是有点惊讶,我以为加护是阿尔瓦弗勒所特有的魔法。”
话说回来,在这个问题上,他想,小姑娘莉莉丝也该付一点责任:为什么十年来,他们共同所阅读的那么多言情小说里,居然没有一本呈现出了哪怕一丝一毫魔王的正面形象?
他严肃地怀疑,这与莉莉丝挑选书本的审美存在某种关系。
而不论原因如何,他的无知都令瓦利菲斯在心里笑出声来。
上天保佑,看看吧,阿尔瓦,这就是你治下的国家:无知的勇者,濒危的魔法,庞大的家族——
你于数百乃至于数千年前将我驱逐出这个国家,去谋求你所期望的、自认为光明的未来。
甚至将一半的魔法寄存于宝剑之中,挑选出勇者,承继它,挥动它——消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