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听不听,还有什么别的必要吗?现在的状况可不适应听故事,不是吗?”
他无视赫米埃期待的眼神。
绞尽脑汁编故事麻烦而没有好处,瓦利菲斯是魔王,魔王不干没有好处的事。
“那请你,”梅兰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分析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根据我所见过的那本典籍,”他指着戴维,“这些黑乎乎的东西是魔王的造物;而我们都知道,精灵是阿尔瓦弗勒的造物。”
当它们的主人反目成仇,它们自然也应当决一死战。
赫米埃杀死靠近的魔物,青色的眼珠看上去很亮,这表示他的思考有了结果:“那么这只山羊的复活,就是魔王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敌人所特意为之的。”
他已经杀死了三次山羊,自然看得出这不是普通的死而复生。山羊的每一次死亡都召唤出更为强大的魔物前来助阵,而它本身的防御也愈发坚固——它的身体变得像一具冻了五百年的尸体那样坚硬,毛发却长得异常浓密,使它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朵黑色的雨云,几乎隐匿在本就昏暗的洞穴中。
这也是赫米埃等人无法轻易杀死它第四次的原因。
梅兰妮割断一只魔物的喉咙,很重地出了口气。她弯下腰,手撑着满是伤口的双膝,向上抬眼看着瓦伦,露出一抹笑:“原来如此。”
说罢,她猛地将仅剩的匕首插入压缩袋之中,尖锋刺破绸袋,莹白液体飞溅,却在半空中被硬生生吸引回匕首之中!
刹那间空气破裂,有箭矢穿空射来。她回手格挡,银质箭头撞击刀刃,铿锵清鸣。
“你们也要反目成仇了吗?”瓦伦对着飞身砍来的戴维吹了声口哨,方才正与他战斗的那只凶恶的山羊像只普通的家畜一样颠颠地跑了过来,瓦伦摸了摸它的脑袋,“真乖……嘶,好凉。你要摸一下吗,未婚妻?”
“……”
赫米埃面无表情地退后了两步——这玩意现在长得真不是一般的丑。
梅兰妮从利刃之后露出一抹冷笑,她问戴维:“终于藏不住了?”
戴维也笑。他手中属于梅兰妮的短刀早已在方才对付山羊时碎为片片魔晶矿薄片,此刻全都成为他掷向对方的暗器:“怎么这样说呢,小梅?我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你不想去王都吗?”
很多个日夜,梅兰妮都听过这句话。可是她没有一丝恍神。
果然就听戴维笑道:“我这不是就要带着你——带着你的骨灰回去!”
“那还真是谢谢你。”眼见戴维从耳中掏出越来越多的魔道具——其中居然还有一口铁锅——朝梅兰妮砸去,可这些东西在真正纯粹的魔法之前并不够看,全部被梅兰妮斩为两段。
戴维见势不妙,迅速后撤,眼珠一转盯上了一个正在啃白面包的家伙。
“嘿!”法罗原本正津津有味地欣赏这场同伴反目的大戏,结果一不小心自己却成了这戏台上的演员,感到恼羞成怒,“你在做什么?关我什么事!”
“不好意思。”戴维将魔晶矿薄刃抵在他的喉咙口,用了点力按了按,法罗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嘶。
狡猾的精灵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还没忘了顺手把法罗身上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对着魔王和勇者开始发表他的宣言:“亲爱的两位先生,正如你们所见,你们的同伴的性命在我的手中。”
“哦,我的天,”瓦伦捂住胸口向后倒,正撞进赫米埃怀里,“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放回他?”
戏精。赫米埃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头顶。
梅兰妮:“……你是蠢货吗?”
开玩笑,那个金色家伙挥挥手就能越过你的人质打穿你的脑子。
可惜戴维被冲昏的头脑——或者说他真的有脑子吗——致使他做出了这一错误的决定:“只要你们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没错,看那个姑娘,帮我打倒她,你们要盗窃的东西,等回去之后,我立马交付给你们!你们要是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加……”
瓦伦挥了挥手,朝他走过去。赫米埃觉得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谎言这个惯会骗人的家伙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于是只是留在原地,看着他走出一步,两步……
三步。
“轰!”
霎时,白光四起,地动山摇。
有强光汇聚在一起,形成灼眼的屏障,挡住瓦伦的魔法,随即破裂。
梅兰妮瞪大双眼,反应过来,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但从白光中缓缓而出的不是想象中丑陋的水怪,而是一位风度翩翩,形容美丽的长发男子。
尖而大的长耳朵——这是一只精灵。
戴维扭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族……”
来人一步步靠近,脸上噙着笑意。
黑雾四散。
云开见月明。
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极尽温柔:“好久不见……”
下一秒,原本少年模样的精灵化作一只金罐子,“砰”一声,掉落在地。
“我的小罐子。”
赫米埃能感觉到法罗施加在他右肩的重量。他转头看,看见法罗瞪大的双眼与眼底略微的无措。
很突然的,心念一通,他好像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冰凉的感情漫上他的全身,叫嚣着。
“……拉斐尔。”他喃喃道。声音异常庄严。
法罗骤然转头看他。
“你认识我?”精灵族长拉斐尔摸着他的罐子,越过瓦伦的肩膀看着法罗,却在问赫米埃,“唔……你是那个小勇者,对吧?”
赫米埃没有接话也没有提问,只是警戒着退后两步。
拉斐尔停在瓦伦面前,朝他鞠了一躬:“好久不见,魔王大人?”
“确实如此。”瓦伦对他笑,“小拉斐尔也来了?看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啊。”
瓦伦看上去明显比拉斐尔小了很多,但二人对话时,他的语气却有种长辈的温和,听着简直像是讥讽了。
“也没有。只是它偷偷跑出来玩,玩得太久,差点就给你们添麻烦了,”拉斐尔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点小小的不对劲,道,“还想要对他的救命恩人下手。这不是好习惯,所以我来找他了。”
救命恩人。
很显然,它只可能指代这里的一个人。
于是梅兰妮迟疑地拍了拍法罗:“喂,是你?你和那家伙认识?那之前他问你的时候……”
问了一半,她突然觉出不对劲:“……等等。你是人吧,那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他不知道。”瓦伦代他回答,“事先说明,这可不是我能做到的——早在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就问过啦,小姐。”
拉斐尔依旧看着法罗,视线里似乎绞着怀念。
他说:“你好呀,法罗。很多年前交给你的配方,还好用吗?”
“……嗯。”嗓音像艰难转动的时间齿轮,“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