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恢宏壮丽的城堡,坐落在魔法师城的近郊,拥有巨大的花园与河流,每到夏季,就会有数不清的蝴蝶状的花朵扇动翅膀,攀着吸盘蔓往上,好像整个杜文庄园都在灿烂阳光下活了过来,正在均匀地呼吸。
“尊敬的客人们,”穿着黑围裙的鼠头人在城堡门口站定,朝面前一众衣饰华美的精灵鞠了一躬,“请。老爷正在客厅里,先左转,再右转,如果看见杜文家的族徽,推开旁边的那扇门就能够找到他。”
杜文家的族徽是一头雄狮,张着大嘴,很夸张的一大把鬃毛向下垂着,纹路纤毫毕现。狭小空隙里填着银色的金属,与四周闪闪发光的金块交相辉映,很夸张,也很富贵,连王都最擅长敛财的精灵都为之侧目。
“你来了。”杜文老爷起身,轻轻握住他的客人的手掌。就他这个岁数的人来说,他很年轻,脸上并没有沟壑的皱纹,头发也还是是漂亮的深栗——但这一切与他面前的精灵比起来,就显得过于苍老了。
微微笑着的精灵族族长拉斐尔拥有一头美丽的深金色长发,此时草草挽成马尾,越过肩膀垂在胸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好久不见,老伙计。”
他的蓝眼睛是这世上最纯粹的魔晶矿、是最耀眼的宝石、最清澈的溪流、最干净的海洋,流盼生辉,摄人心魄。
杜文此刻就看着这双眼睛,微微愣怔了。
但不久后他就恢复过来,并很高兴地与拉斐尔走到沙发上坐下,让他们的后辈到游戏室去吃点茶点,好好认识认识;随后便继续谈起话来。
“戴维——你在看什么?”哥哥从鱼贯而出的精灵们中停下,回头问他十岁的弟弟,“快点,如果你不想再被挤到角落里。”
戴维拉住他的衣角晃了晃,声音很软:“哥哥,那是谁?那个站在壁炉旁边的人?”
哥哥想起戴维并没有参与过往日的拜访,于是简单解答道:“那是杜文老爷的小儿子,比你大五岁。”
“他从前也在这里吗?”
“……”哥哥也许是烦了,步伐变得急促,不再搭理戴维。
每过两年,在第三年的夏天,拉斐尔总会带领家族中拥有出色才能的后辈,前往杜文老爷的庄园,与他的孩子们度过几个月的愉快时光——当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弄好两家之间的关系,这有助于后辈们的魔法才华得到充分发挥。
如此一来,不幸没有得到魔力的精灵们就失去了拜访这座漂亮庄园的资格;而同理,杜文家中很少见的、没有魔法天赋的后代自然也不能出去见人,好不给历史悠久的杜文丢脸。
“嘿,戴维!”
戴维又被拦住了,就像很多个在黑暗的厨房的夜晚,身材高大的黑发精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旁边还围着与他神情相仿的一群同类:“躲什么?你跑不掉的,亲爱的。”
他的同伙高笑起来。
戴维贴着墙根,试图慢慢挪动,却不防被一拳打偏了脑袋。
“躲什么?”黑发精灵嗤笑道,“我还没问你呢,这次你用什么鬼法子混进来的?你那窝囊废老哥可藏不住你。”
“……我哥哥呢?”戴维捂住脸颊,“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没人搭理他,只是他的脸上又挨了一掌。
……
“别以为能混进来就能骑在我们头上了!”墙边的蜡烛第三次亮起时,这些人终于结束了他们的暴行,“野杂种的孩子!”
戴维瘫在地上,像是一滩长了眼睛的烂泥,只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窗外有很漂亮的月光,戴维呆呆地伸出一根手指,觉得它们落下来就像细碎的银屑,如同黑发精灵肩上的装饰。
手指上布满深刻的伤口,散发着不寻常的气息,是魔力留下的痕迹。
他没有魔法,也没有好的出身。
而刚刚那个人呢?
——精灵族长拉斐尔用自己的魔力创造出他的祖父,而他的祖父因为完美继承了拉斐尔的魔力,寻找到了科里克特最富贵而最美丽的少女,作为自己的新娘;而他们的大儿子又完美复现了与他的父亲相同的经历,将这支血脉延续下去,或许到永远。
戴维捂住脸,把身体整个的蜷缩起来,像是无数个夜晚,他在幽暗而狭窄的杂物房里准备入睡的姿势。
他没有良好的出身——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生母,只有一双尖耳朵能够佐证这确实是一只精灵——没有取之不尽的强大魔力、没有足以购买银屑的金钱、没有尊重、没有好运、甚至没有自保的能力。好不容易在这一年被族长勉强承认,却还是只能待在这里挨打。
月亮静静看着他,然后缓缓挪动肥硕而蟲蛀的身躯,隐入云层之后。
明天会是一个雨天。
雨是蓝色的。
戴维想到族长那双海洋一般的眼眸,摸索着华丽外套里面的破烂口袋,想要找到哥哥先前塞给他的魔药,用来给自己疗伤。
没有摸到,伸出手,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掌心。
戴维往后缩了缩,微微抖着抬起头,对上一个陌生的、栗色头发的少年。
“杜文,”少年看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朝他笑了笑,“法罗·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