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子打旋儿,把天地搅得黑麦粉似的。
尤明姜换了身黑衣裳,罩甲、贴里、护腕都是黑的,她背着个竹编的药篓子,手里提着一盏风灯,灯罩子被风吹得直晃悠,只够照亮脚底下那一小块地方。
昏黄的光晕投在她脸上,忽明忽暗的,傅红雪走在她身旁,两人的身影在漫天黄沙中若隐若现,鞋底蹭着沙地,留下一行行脚印,转眼又被风抹平了。
“所以,马空群屠了你白家满门?”
傅红雪微微颔首。
神刀堂主白天羽曾视马空群为生死至交,却不知马空群策划了那场雪夜屠杀。
白家满门尽殁,只剩下这柄黑刀与襁褓中的傅红雪。
那柄黑刀成了傅红雪唯一的伴儿。
夜深时,他总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那个毁了他一生的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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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相吗?
尤明姜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打开系统面板,为什么系统还未提示任务完成?
难道这背后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尤明姜歪着头想了想,轻声问道:“这么说,你今儿个晚上是来取他性命的?”
傅红雪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我要的是所有仇人在光天化日下偿命。”
马空群为了引出白家的后人,特意在万马堂摆下这鸿门宴。
既然他敢请,傅红雪就敢去。
尤明姜望着他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混在风里,转眼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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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马堂。
庭院里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宴会似乎已经结束,只剩下万马堂的手下在巡逻,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安静得有些可怕?”尤明姜压低声音说道,扫视四周。
傅红雪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没有鸡犬声。”
确实,这偌大的万马堂听不见一声鸡鸣犬吠,死寂得让人心慌。
空气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骆驼粪便和干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尤明姜和傅红雪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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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扑来的刹那,傅红雪猛地弯下腰。
胃部痉挛着把胆汁往上顶,他死命掐住掌心,剧烈地干呕起来。
眼前忽然落下丝绸的凉意。
镶嵌着两块青鱼石的黑绸带,覆在傅红雪的眼睛上,把血色切割成碎片。
“风沙迷眼。”尤明姜的声音擦过耳际,指尖将黑绸带绕过他的耳畔稳稳系紧。
傅红雪先是一愣,直到绸带彻底迷蒙了视线,绷紧的肩背才稍稍松垮。
黑暗让嗅觉愈发敏锐。
铁锈味混着马粪的酸腐黏在鼻腔里,他哑着嗓子开口:“是马厩……”
“我去。”竹编药篓与弓弦相撞的轻响里,尤明姜已走向血腥气的源头。
傅红雪喉结滚动,那句“当心”卡在齿间,心头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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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姜伸手探入竹编药篓,指尖一挑,一张漆黑的长弓便落入掌心。
“铮——”弓弦在她手中绷紧,她眯起眼,感受着弓身传来的震动。
箭壶里有十八支箭,她将箭壶甩上肩头,长弓在手中一转,稳稳搭在臂弯。
脚下的土地泥泞,混合着血水与泥土,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马厩里三十七匹骏马喉管尽断,马师空洞的眼窝里凝着黑血,一刀封喉。
生前没有明显的抵抗,衣物没有撕扯的痕迹,是毫无防备下遭到了袭击。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马厩的每一个角落,马厩内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
待看到枣红马断裂的脖颈,尤明姜瞳孔骤缩!
这分明是她托付给翠浓的坐骑。
“翠浓……”喉间滚过这个名字时,弓弦在她指节勒出深痕。
尤明姜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马厩,言简意赅地向傅红雪说明了情况。
傅红雪声音低沉,语气冷峻:“凶手挖眼灭口,显然是有人想借此混淆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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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鸣锣示警声响了起来。
数十名万马堂的白衣弓箭手迅速散开,呈扇形包围了尤明姜和傅红雪。
箭尖寒光闪烁,直指两人。
为首的白衣男子手持长弓,目光凌厉:“何人敢在万马堂行凶?!”
“寻人。”傅红雪刀鞘轻叩地面,震落三粒黄沙。
“好个寻人!”白衣男子冷笑一声,语气咄咄逼人,“三十匹良驹喉管尽断,马师双目剜去!阁下寻人寻到刽子手的刀口上了?”
尤明姜皱了皱眉:“马师前襟血渍呈泼溅状,说明遇害时正面对凶手,可马厩内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能让马师毫无戒备赴死的,不该是万马堂自己人么?”
云在天被这话一噎,脸色微变,“巧舌如簧,你们今夜必须留下!”
尤明姜轻笑一声,箭尖稍稍偏移,对准了云在天的手腕,“就凭你?”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庭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云在天沉不住气,手指微微一动,箭“嗖”地射了出去,直取尤明姜咽喉。
尤明姜旋身挽弓,弓弦轻响,一支利箭如流星般射出,正中云在天的手腕。
“啊!”云在天惨叫一声,手中的弓掉落在地。
“万马堂的箭,配不上我的弦。”尤明姜冷冷地说道,“给你们三息,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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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来人正是万马堂的堂主马空群。
他一开口,云在天虽心中不甘,但碍于马空群的威严,只得放下长弓。
叶开倚着廊柱嗑瓜子,壳儿落在黄沙里像撒了把星子。
目光扫过傅红雪的黑刀,忽然笑出声:“好刀,当配烈酒。”
叶开只看一眼,强烈的直觉就告诉他,自己找的人就是这个少年!
马空群与叶开的想法如出一辙。
视线先落在傅红雪的刀上,又凝视着傅红雪的脸,像是在探究他的想法。
马空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就是花场主请不来的两位贵客吧?”
他的笑容中似乎隐藏着什么,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