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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海四爹知道她竟有这种想法,一准儿得扇自个儿俩大耳刮子,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女儿教得太过纯良了。
这世道呐,坏人早就不知道把良心扔到哪个臭泥沟里了,还管什么仁义道德,律法都能扔一边去!
就说老酒鬼吧,他就是奔着玷污她来的,海红珠是必须要还手的,就算不小心把老酒鬼打死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就当是为民除害了呗。
太认死理儿的好人,往往会被欺负得很惨,说不定命都没了。正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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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
眼睛缝儿稍微能瞥清个人影儿,老酒鬼立刻咬紧了牙关,他发疯似地来了一个反扑,海红珠尚未回过神来,就被狠狠压趴在地!
浓稠的黑血遮住了老酒鬼的半张脸,碎木屑还糊着眼睛,俩眼珠子布满了血丝,两只手如铁钳般,死死地掐着她细溜溜的脖颈。他以往摆弄过不少的女人,每次吓唬一通儿,总是能屡屡得手,如今却被这么个小家雀儿啄伤了眼……
被小家雀儿了伤的,哪儿是他的脑袋啊?
伤的分明是他这个猎人的尊严!
一时间,老酒鬼的脑袋里头跟疯了似的,来回翻腾着一个念头:“杀了她!”
海红珠拼了命似的挣扎,竭力想掰开那双铁箍似的大手,就连参差不齐的指甲断茬儿,都抠进了老酒鬼的胳膊肉里,可老酒鬼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一心只想着撒撒这股子邪火。
没一会儿,她的小脸就涨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喘不来气儿了。
海红珠嘴巴动了动,却只能发出越来越微弱的“呃呃”声,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姆妈,红珠好想您,马上就来陪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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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红珠依稀看到了走马灯。
竹编药篓,虎撑,小立招,那张温柔的笑脸……
耳边仿佛听到了一阵“哗楞哗楞”的摇铃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好耳熟……
不对!海红珠突然睁开了眼睛,这就是虎撑的声音!
但听“欻”的一声,一股滚烫的鲜血猛地喷溅在了海红珠的脸上!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紧接着又是“哧啦”一声,好似沾满了泥浆的烂布被搅了几下,闷闷的,透着一股子黏糊劲儿,听得让人肝儿颤。
那双掐在她脖子上的大手,忽然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海红珠张大了嘴巴,大口喘着粗气,贪婪地呼吸着涌入肺中的新鲜空气。
她浑身软塌塌的,好不容易透过气来,看清了眼前这一幕,瞳孔剧震!
一把生锈的剪刀……
硬生生地捅穿了老酒鬼的脖颈!
仿佛被什么法术给定住了,老酒鬼愣怔了半晌,直到感觉自己痛得没法呼吸,才缓缓抬起手,颤抖着朝脖颈那儿一摸。
先是触碰到一片湿漉漉的黏腻,裹挟着阻塞感和浓浓的血腥味,然后碰到了剪刀刃儿,糙糙的,还生着锈。
老酒鬼嘴里发出了“嗬嗬”声,瞪鼓了那双充血的三角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强忍着钻心的剧痛,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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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身姿挺拔如松,约莫十七八岁,随便那么一站,脚下生了根似的,瞧着就像个底盘稳当的练家子。
脚上趿拉了双旧草鞋,鞋底粘着湿乎乎的泥,裤腿也净是稀泥汤子,一看就是走了老远的土路,这个年轻人头戴笠帽,肩挎一只黑皴皴的竹编药篓,一身朴素的葛布短打,也不知洗过多少回,洗得褪了色,腰间系了根草绳,靛蓝襻膊把袖子给卷了上去,露出一小截儿淡蜜色的胳膊,精瘦精瘦的,没丁点儿赘肉。
看这一身打扮就知道,她约莫是个铃医。
铃医,也就是走方郎中。
年轻的铃医嘴唇紧抿,左手持虎撑,右手稳稳地握着剪刀柄。
老酒鬼眼神涣散,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那柄生锈的剪刀不仅戳烂了他的气管,还重创了颈动脉,喉咙里冒起了血泡泡儿。
她沉着脸,眼眸不起一丝微澜:
“行此邪淫之罪,当受业火焚身,永坠阿鼻地狱!就这么一剪刀,真是……便宜你了!”
眼底掠过一道寒芒,猛地抽出了那柄深深刺入脖颈的剪子,刹那间,鲜血跟大坝开闸似的狂涌,一串串鲜红的血花喷溅在了她的衣服上。
她这衣裳料子禁不住折腾,本来就好几处都抽丝了,边儿上起了些绒绒,眼下衣服又溅上了一朵朵猩红的血花,洗也洗不干净了。
就像是一棵被砍倒的枯树,老酒鬼仰面倒下,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仅仅几下抽搐过后,他就彻底瘫软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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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滚落下来。
海红珠定定地凝望着她。
心里像搅和着各种滋味儿,酸的辣的苦的咸的都有,跟大水决堤似的,咕噜漫了上来。
是尤姐姐。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那双澄亮的眼眸,是她生平仅见的璀璨。
喉咙里挤出一丝呜咽,好似受伤的小兽般盈满了委屈,泪水在眼眶里头不停打着转,海红珠嘴唇翕动:“尤……尤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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