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夜无人,山野古刹雾气浓重,阴冷无比。
水榭之上,明红灯笼倒映在水面上,水光浮动,红纱垂缀,随风飞舞,清脆的塔铃声在风中回荡,在这鬼气森森之地,竟活生生辟出一片无端的诡谲风月来。
宫无岁猫在房梁上,收敛气息,往下偷看。
柳恨剑要和鬼结亲,他实在好奇,只好寻了个由头偷偷跑了出来,反正来的不是沈奉君,就算他身份暴露也必能全身而退,若是柳恨剑打不过他的两位鬼夫人,他还能悄悄出手帮一把,然后转头就跑,深藏功与名。
要看湖上的雾气越来越重,那女鬼和柳恨剑却迟迟不来,他无事可做,只能默数池塘里的金鱼,结果鱼都数完了人还没来。
怎么回事?莫非柳恨剑不愿意给鬼当上门女婿,所以一气之下临阵脱逃了?
他等得不耐烦,正打算跳下去助人为乐,自己当一回“湘君”,再把那二鬼杀个片甲不留。可还未动作,却忽地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急不缓,显然是新郎官来了,他立马收敛气息,瞪大眼睛往下看。
最先落进眼中的是一片朱红的衣摆,随着步伐轻曳,无端从容,宫无岁还看见他喜服袖口上还绣着两只盘飞的仙鹤。
那人拖着红衣沉默行来,等到了地方也不说话,只面向湖面,跪坐下来。
喜服在他周身散开,大红的衣摆铺在水榭之上,身后的柜台上燃着一对龙纹喜烛,烛火跳动,他竟真似那被献与鬼怪结亲的郎君一般。他未曾言语,但体态极雅,颇有风骨。宫无岁盯着他的头顶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却浮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来。
他视线受阻,看不见来人面貌,柳恨剑又跪在他正下方,低头只看得见发顶,越看越让人抓心挠肺。
十年不见,柳恨剑性情似乎沉静了些,连气质都和曾经大不一样,进了水榭竟一句话不说,连呼吸都没什么变化。
他越想越奇怪,目光重新落下,却见来人肩背挺直,身姿清正,左肩上负两把长剑,却不见笨重,乍一看像是梅树上横斜出两支疏梅。
只这一眼,他登时愣住了。
柳恨剑只使单剑,剑名欺霜,断断没有出门带两把剑的道理,仙陵之中唯有一人,日月双剑斩尽邪魔,名动天下。
来的人不是柳恨剑,是沈奉君。
不是说来的不是仙陵掌门,现在怎么又变成沈奉君了?
他忽觉上当受骗,又难免诧异,五味杂陈。
心中微窒,抓着房梁的手脚都僵硬局促起来,立时就有了逃窜的念头。
想到自己前世修为尽废,眼盲失亲,无处可去,一直是沈奉君在身边照拂,后来仙陵掌门孟知还,也就是沈、柳二人的师尊受他连累身死,沈奉君只能将他留在客栈,独自回仙陵安葬师尊,宫无岁头一天才答应对方会等他回来,第二天就拖着残躯离开客栈,一个人杀上了护生寺。
时移世易,转眼十年,他当初骗他不浅,如今贸然相见,只怕沈奉君要立时抽出双剑把自己剁成肉酱解气才行。
他后悔来看柳恨剑的笑话了,他该换了衣服就麻溜地滚下山,这样就不必躲在房梁上,骑虎难下。
可若现在逃跑,沈奉君必然发觉,刀剑相向必不可免,他懊悔不已,只能一动不动躲在房梁上,呼吸更是轻了又轻。
夜风吹来,红纱曳动,沈奉君静坐不语,宫无岁更是安静如鸡,又过了两刻,两位“鬼夫人”仍未现身,宫无岁摸着微微汗湿的手心,双腿发麻,暗暗叫苦。
再过两刻,水榭已经被浓雾团团围住,宫无岁再也难捱,见沈奉君还是不动,心说这人真是十年如一日耐心极好,这鬼也是拖拖拉拉浪费时间。
他正想着,却觉后颈一凉,像有人贴着他吹气似的,浑身上下仿佛被冷雾裹住,他心中生疑,但动作比脑子快,甫一转头,却正正对上两张惨绿鬼脸!
宫无岁:“!”
他吓得后退一步,然脚下无物,这一退就直直从梁上翻了下去,他心道不好,两眼却见房梁上裹缠着两个穿着嫁衣的女鬼,正吊着脑袋直勾勾往下看,龇牙朝他扑过来。
他一想到下面有谁,浑身都僵住了,下一刻却结结实实砸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一股清淡的白梅香气涌入鼻尖,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沈奉君刚要动手,却感受到怀中人有体温,非是鬼魅,心中不解:“你……”
然不待看清,却被人陡然揽住脖颈,抱了个满怀。
宫无岁脑中空白就算了,偏偏此刻心也跟着狂跳起来,又涨又疼,他只想着不能让沈奉君看见自己的脸,想也不想就反搂过去,脸贴在沈奉君怀里,压低声音。
“仙君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