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正一睁开眼,意识还残留着梦里的碎片。
明子……姐姐……
入江正一撑起额头,亲人昔日的音容如浮光掠影,转眼了无痕迹。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入江正一已经很久没梦到去世的亲人了。那些曾经一闭眼就重现于噩梦中的血腥记忆,在他借助巽夜一的力量替父母和姐姐报仇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那样的过往,到底在他的灵魂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完成复仇的那一刻起,过去的入江正一就随着挚爱的家人一同死去了。
所以为什么又突然梦到了这些?入江正一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是太累了吗?还是年纪大了,熬夜伤不起了?想了想似乎有接近四十八小时除了像刚才那样困极了打个瞌睡,他几乎都没休息过,还是太勉强了吗?
入江正一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坐直身,视线又投向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代码,是他还未完成的一段编程。这是为了能从后勤部门的数据库里,筛选比对出可能是朗姆擅自替换的组织成员,特意设计的程序。等完成这个,他就能用更快的时间找出目标范围人选。
这里是H1基地大楼内属于他的那间大得空旷的办公室,理论上,房间原本的设计是为BOSS服务的。当然理论这种东西,实际也没人在乎。何况就他家BOSS那个喝几口低度酒都能引发高烧的脆皮体质,要是真的整天趴在办公桌上认真干活,慌张就该是他们了。
想到巽夜一,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忧虑。
这时敲门声打断了入江正一的思绪。
在得到他的允许后,一个娇俏可人的身影从门外进来。但入江正一的注意力,第一眼却忍不住惊叹于她能够一手捧着一堆高高的文件,另一只手托着一个摆了三明治和咖啡的托盘,犹如杂技演员一样动作平稳不带一丝晃动地朝他走来。
“Bitters大人,您的早餐。”金久怜四先将托盘放到他无比宽大的办公桌一侧,再将文件摆到了另一边。
“谢谢,怜四。”
“Bitters大人,”金久怜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劝道,“您不休息一会儿吗?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没关系,我刚刚才打了个盹。”入江正一抬眼,温和地笑了笑。
“那,要不要再给您来点别的?我想您需要一些高能量的食物。”她看了看桌上的三明治——虽然用料讲究,但再豪华的三明治,也只是三明治而已。她实在有些担心以这位先生的工作强度,这么点东西能补充他的体力,满足脑细胞的消耗吗?
“谢谢你的关心,这样就可以了。”入江正一微微一笑道:“你也跟着我忙了好几天,今天下午两点后放你半天假。”
“哎?”金久怜四刚想说不需要假期,她被BOSS留下来就是为了协助比特酒大人工作,减轻他的负担,以及预防出现对方连续加班到猝死的风险。但从入江正一和煦的语气里,她却听出了一丝隐含的强硬,眨了眨眼,顺从地应道:“是,谢谢您。”
入江正一点点头,又问:“对了,你知道Gin在哪里?”
“Gin大人?他不在基地。”这里的基地不是他们所在的这座H1,而是因为B47被朗姆占据后,由琴酒宣布“自动”归属行动部门的B54基地。金久怜四想了想补充道:“我听说他一大早就带着Vodka出去了。”
金久怜四觉得这两天,琴酒大人大概心情不好。虽然并没见他发脾气,但据说以往与他不期而遇的组织成员,原本只是会自动贴住墙壁让出通道,现在老远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地自动消失。
既然带着伏特加,那就不会去机场……入江正一颔首,他只是想确认琴酒没有冲动地直接飞去法国找人算账。关于巽夜一遇袭的事,连金久怜四都不知道,而远在法国的她的同僚清水是一和陆奥奎二,没有得到允许也不会泄露消息。
事情发生后,所有的知情者都保持沉默,并且监督自己的同僚保持沉默。
而此时,被金久怜四在心底形容为“老鼠见了猫”的情形,正发生在另一座地下基地内。
虽说因为新年的关系,留在B47基地里的人并不多,但决不至于走廊各处一眼看上去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仿佛沦为了无人生还的孤岛。
琴酒嘴里咬着烟,犹入无人之境般行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不急不徐的脚步声,敲打在躲在暗处的诸人心头,就好像定时炸弹即将触发的倒计时,听在耳朵里心头压力倍增。
终于,有人受不了令人窒息的气氛,一把将身旁的另一位组织成员推了出去——虽然一起做过任务喝过酒,但这种关系犹如塑料一样实用又廉价的好兄弟,不就是用在关键时刻顶上的吗?
被推出的男人暗暗咬牙切齿,心里发誓一定要让那个把他推出去的家伙好看,一抬头对上琴酒居高临下的如同西伯利亚寒风般冷冽的目光,顿时腿软了。
“Gin、Gin大人……”男人艰难地出声,虚弱地举了举手,像是要打招呼又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太失礼,以至于做到一半突然停顿在半空,像招财猫一样滑稽。
“Rum在哪里?”琴酒低沉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也不知道哪个的温度更接近绝对零度。
我也想知道,朗姆大人在哪里?不然的话,波本在哪里?还有库拉索小姐,这是多久没回来了?随便是谁,能不能过来替我一下?万一我回答错误,他是不是会一枪崩了我?
纵使内心已经飞过一连串无声呐喊,表面上男人也只是停顿了一两秒,随后惊醒般忙不迭地回应道:“啊这个,Rum大人很少这个时间过来,他有时会在下午或者晚上出现!”
他也只能这么回答。朗姆大人神出鬼没,他们这些小人物怎么可能探知对方的行踪,就算能,也没这个胆子啊。朗姆大人早就用作息证明了他可不是底层的牛马——所以琴酒大人,你这个时候特意过来,真的是来找朗姆大人的吗?
男人欲哭无泪地想。搞情报的人都有一点灵敏的“嗅觉”,至少他能察觉到,虽然不清楚琴酒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真来找朗姆的。
“那我等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