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山里的景色越发萧瑟。
树叶落尽,草木干枯,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光秃秃的树干和单调乏味的土黄色。
在地屋里住了快半个月,一家人早就休息好了,现在又有了充足的肉干储备,他们就挑了个好天气,收拾行李,继续踏上了前往西南的路。都说西南多山,只要往西南走,应该就能找到一片无人的山林了。
周兰依旧每天早中午练箭,空闲时就练习说话,看到任何一样东西,她都会思考该怎么说,以此来提高提取词汇的熟练度。
她练箭用的弓还是父亲的那把重弓,日复一日累积,她原本纤弱的手臂练出了肌肉,变得坚实有力起来。
只是她射猎物依旧不准,每次箭头都会射偏。好像无形之中,那些猎物的周身有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罩,她的箭始终游走在保护罩之外,无论如何也无法穿透保护罩射中猎物。
为了纠正她的毛病,周定山尝试了很多办法,绑重物,蒙眼睛,给手腕找个支点去支撑,甚至亲自上手定住她的胳膊,都没用。
周定山对此很头疼。
天越发的冷,白天也越发的短。
他们只能每天上午赶路,过午后就会尽快扎营,如果扎营太晚了,后续的烧火做饭、砍柴布陷阱等等就有可能拖到晚上,晚上更不安全。
这天,天空暗沉沉的,山风又湿又冷,不知道是要下雨还是要下雪。
夫妻俩早早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安营扎寨,扎营扎的仍是那种梯形四方体的帐篷,用的树杆大半是小老虎一路拖过来的,即便砍伐新木材也不用砍太多,这样一来,扎帐篷就节省了很多时间。
帐篷搭好后,周定山在营地砍柴,周兰和母亲去河边取水。
冬天是枯水期,河面很低,周兰蹲在岸边,抱着石头用力砸冰面,上半个身子几乎都探到了河岸以下。母亲则一手紧拽着她的衣服,一手抱着岸边的树,防止她掉下去。
冰面砸开后,周兰再拿水瓢一瓢一瓢地往锅里舀,直至装满整锅水,两人再抬着锅回一起营地。
土灶已经挖好了,是一个浅坑,坑的周围支着三块石头,把锅架上去,下面放上柴,就能烧火做饭了。
一锅水烧开,王润香先把所有葫芦都灌满水,然后用被子裹住保温,这就是他们晚上的饮用水了,锅里剩下的水则用来煮饭。
夫妻俩忙碌着砍柴烧饭,周兰无事,就拿着父亲的弓在不远处继续练习射箭。
这把弓她如今已经能拉开一半,重弓射出的箭速快,十米的练习距离,一箭射出去,箭头可以稳稳地扎进树皮里。
三十次的练习量,练到一半时,周兰感觉脸颊上有星星点点的凉。
她抬头,看到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雪,雪花很小,像一粒粒花粉,飘飘扬扬的。
“雪。”她轻轻呢喃了一声。
正在烧火的王润香诧异地抬头。
周兰几乎从不表达任何东西,从前她像个电路紊乱的机器,外界的指令她听不到,她自身也无法正常运作。后来她终于能听懂指令了,但更像个只会听指令的木偶,平常仍冷漠的不像一个活人。
这仿佛还是第一次,她主动地说点什么。
怕一会雪会变大,夫妻俩加快了做饭的速度。
等做好饭,把饭锅端进帐篷里,外面的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很快天地一片肃白。
夜里睡觉,周兰被冻醒好几次。帐篷口取暖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只剩几块零星的余炭还散发着橘色的微光。
她钻进小老虎的怀里,用被子紧紧裹住她和小老虎,借着小老虎温暖的肚子,她才又重新睡了过去。
大雪后,天越发冷,赶起路来也越发的受罪。
山里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整条小腿都陷了进去,同样一段路,要花比平时两倍的力气才能走完。
走的时间长了,积雪粘在鞋上、腿上,又化成雪水,一点点的渗透了棉鞋里、棉裤里。到了最后,整个下肢都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冷的都没知觉了。
一家人都生了冻疮,手指头,脚指头,都肿的跟萝卜头似的,一烤火就又热又痒。
夫妻俩一直在留意可以安全过冬的地方,但还没有找到,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山的尽头。
站在山顶上,视线越过脚下这座山,西南方向,已经出现了辽阔的平原。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完了一整条山脉。
他们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往后退,那这段时间赶的路、受的苦,都是白受了。往前进,不知道这片平原究竟有多宽,要走到何时才能再走进新的山脉。尽管平原比山路好走,但平原上村庄聚集,又没遮没拦的,万一遇上人,他们连藏的地方都没有。
周定山有些后悔:“当时真应该听你的,留在那个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