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过后,琥珀自觉欠了月牙一个大人情,这才凡事都愿意听月牙的话。
春去夏来,转眼已是仲夏,这期间,月牙与杜娟的交流居然并不多,这倒挺出乎琥珀意料之外。
不过改变最大的却不是这三人。
而是王城。
他偷偷地在竹林里每日苦练,终于赶上了春竹的进度,几个月下来,不止武功上了一个层次,就连气质都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丝痞意。
琥珀眼见对方习武有成,也着手准备跟王城较量一番。
然而比武尚未开始,王城却一连几天都没有来私塾。
琥珀正暗自奇怪,就有县令府上的仆人来邀请月牙去一趟县令府。
琥珀立刻确定王城这几天没来私塾一定是出事了,而让他出事的始作俑者必然来自身旁的月牙。
难道月牙被对方察觉了,琥珀暗自想到。
亏得他当时还自信不会闹大的。
琥珀一边吐槽着月牙不靠谱,一边又担心月牙的安全,便闹着要一起过去。
仆人没有拒绝。
三人刚走了没两步,杜娟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直言自己也想去看看。
仆人还是没有拒绝。
县令府离私塾不算太远,四人走了一刻钟便到了。
仆人领着三人往内府走去,还没到地方,就已经有呵斥声传了过来。
越往前走,声音越大,等来到客厅,才发现声音来自于一位身材矮胖但却颇具威严的中年男子。
这人月牙他们没有见过,但跪在地上受训斥的人,三人却都认识。
正是多日未见的王城。
如此一来,中年男子自然便是王县令。
王县令似乎并未发现月牙几人,仍在训斥着跪在地上的王城。
“我这些日子公务繁忙,疏于对你的管教,没想到你胆子越来越大,居然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要不是前几天李员外来我这里告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把人家的一大片竹林给砍掉了一半。”
王城的胆子倒未必有这么大,但有了月牙的蛊惑可就难说了。
琥珀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旁边的月牙。
见对方毫无反应,琥珀只好又将注意力转到王县令身上。
“我本来还不敢相信,特意派人去调查,结果倒好,你这逆子不仅真砍了人家的竹子,更是敢在私塾里欺负同学。
与其让你这样混日子,我还不如现在就打死你,免得你将来再犯大错,无端地埋没了我王家的名声。”
王县令说完,毫不留情地啪啪几鞭子抽在王城身上。
“老爷,”将月牙他们带过来的仆人赶忙出声解围,“月牙公子请过来了,旁边两位也是私塾里的同学。”
为县令介绍完,仆人很是识趣地离开了。
两边见完礼,王县令率先开口,“月牙公子不要拘谨,据王城那帮狐朋狗友交代,他们前一阵子曾经欺负过你,今天请你过来,是专门让王城给你道歉的。”
王县令说完,脸色立刻由晴转阴看向王城,“还不向月牙公子认错。”
王城没有说话,只是不甘心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月牙,显然毫无认错的想法。
大概没料到自己的儿子叛逆到了如此地步,王县令真是气得七窍冒烟。
眼看对方又要动粗,月牙赶紧走上前劝阻道,“王城当时不过嘴上说说,其实并没有把我怎么样,况且我本来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然早就原谅他了。”
面对月牙的打圆场,王城显然并不领情。
他狠狠啐了月牙一口,“你不用在这里装委屈,当初要不是你告诉我砍竹子能打败琥珀,我怎么可能去砍李员外家的竹子。”
见父亲面露疑惑,王城继续指着月牙补充道,“连李员外家的竹林,都是这家伙帮我找的。”
王县令显然没有料到中间还有这一出,闻言一脸阴晴不定地看向月牙。
琥珀正觉得要糟,却听见月牙透着无尽无奈的口气回应道,“当时我要是不这么说,只怕现在也没机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王县令没有答话。
他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王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月牙。
月牙气定神闲毫不惊慌。
王城却一副被人利用的委屈姿态。
逐渐触摸到真相的县令大人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月牙公子既然愿意原谅我家王城,王某人自然是感激不尽,我今天向你保证,以后王城绝对不会再有欺负你的时候。
至于李员外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自会解决。
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虽然年轻,但毕竟读的是圣贤书,希望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也不要再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主意了。
王某的家事还没有处理完,就不送三位了。”
王县令说完,又召来仆人,交代送月牙三人回去。
几人还没离开客厅,王县令的呵斥声又传了出来,“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之前就不会动动脑子想一想结果吗?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没事多读点书,少整天舞刀弄棒的。
还有不只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这几个人你以后也不要给我搅和在一起……”
随着月牙等人的远去,声音也渐渐越来越小,直至无法被听闻。
四人离开客厅,又穿过门廊,就在快到门口的时候,一直走在最后的月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开口道,“小哥,在下还有些事情要跟王县令和王公子交代一下,劳烦再稍等片刻。”说完也不顾对方反应,又迈开步子往回走去。
琥珀与杜娟虽然不知其意,但都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月牙的去而复返不止琥珀杜娟吃惊,王家父子二人同样意外。
月牙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赶紧开口,“小子未得应允贸然返回,于礼数实在欠佳,只是心中有感,实在不吐不快。
我与王公子交情不深,但却知道王城公子一向以父为荣。虽然跟县令您也是刚刚认识,但天下又有几个父亲不爱惜自己的子女呢?只不过两位似乎很少在对方面前袒露出来而已。”
王县令和王城闻言同时“哼”了一声,却都默契地并没再打断月牙说话。
“王城公子也实在没有县令大人所想的这般不堪,他虽然不待见在下,但在下心里对王城公子其实是有些佩服的。
伐竹之事一贯是下民所为,寻常富贵公子对此必然嗤之以鼻,但王公子却无丝毫介意,可见其并无轻贱下民之心,以后若能为官,想必能够造福一方。
其次王公子虽然文科欠佳,但却能痴迷武道,单从伐竹一事也能看出,他能无惧辛苦,坚持不懈,若能保持本心,他日必能成为国之栋梁。
无奈县令您却对此一再阻止,在月牙看来反而有不忠不孝之嫌。”
王县令显然没料到,月牙说着说着竟把矛头指向了自己,“老子管教儿子,自古以来天经地义,谈何不忠不孝?”
月牙解释道,“我天龙国承平已逾三代,现下文盛武衰,王县令违背公子意愿抑武而尊文,不过是因为您觉得,从文可以富贵一生,周全一世。
而习武不仅富贵无望,他日征战甚至有性命之忧。
可是天下合久必分,我天龙虽然富足,也不过依附于诚之国的庇护才安保无忧。
如今诚之国与北泽国边境纷乱不断,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还能顾得上我天龙。
国家随时面临战争,武将匮乏,王县令却为了自身安稳,强令公子弃武从文,于国自然是不忠之举。
王城公子虽然性子执拗了些,但在习武上亦是坚毅之人,本来悉心雕琢将来必成美玉。
世间父母一向望子成龙,王公子难得有成龙之资,县令如今却指望以养虫之法来养龙,又怎能盼到成龙之日,百年之后又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于他们而言,当然是不孝之举。”
王县令,“笑话,你的意思难不成是要我放任这小子胡作非为?”
月牙,“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既然古人都这么说了,那王县令当然还是要多加管教的。
雁山县这些年来,在王县令治下井井有条,一县尚且管得,一人又岂在话下。
不过大禹治水时曾说过,堵不如疏,这道理小子都能懂,您一县之长想必更是深有体会。”
月牙长篇大论完,见王县令终于陷入了思考,便又将矛头对准了王城,“月牙当初献计献策时,曾请求王城公子满足月牙一个要求,王城公子当时连要求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轻易许下的承诺,执行的概率必然也不会太高。
好在月牙于王城公子本来也无所求,今天就厚颜提个要求吧。
武学一道博大精深,王公子你既有天赋也肯努力,却唯独不能摒弃俗物俗人干扰,难以专注。
我的要求是,但愿公子今后能够克制,修心修身,如此将来必成大器,也就不枉月牙今日对令尊的一番进言。
月牙言既于此,多有叨扰,这便告辞了。
琥珀、杜娟,我们走吧。”
天龙国效仿诚之国,官员于各个地方调动频繁。半年之后,王县令右迁,一家人便跟着搬离了雁山县。
这半年里三人与王城的交流并不算多,值得一提的是,临走前王城终究还是与琥珀私下大战了一场。
胜负未知。
很快,琥珀又与杜娟约战了一场。
败得很干脆。
自此,琥珀有空便开始跟随杜娟习武,对她的观感也大为改善。
至于月牙与杜娟的关系,自从半年前县令府一役后,便肉眼可见地亲密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