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乌未光,江澜坐在屋中,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她背对着屋门,却没错过门口传来的动静。
吱呀吱呀的响声不大,但逃不过她的耳朵。江澜打着盹儿,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果不其然,一个清浅的几乎听不出的脚步缓缓靠近,接着将手s枪顶在了被子后头,沉闷的声音吐出:“别动!”
江澜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慢慢将手举起来,却趁着后头人不注意,一下将被子蒙在了她身上,攻守之势异也!
林书浅被推倒在床上,有些嗔怪的佯打了她几下,江澜乖乖的挨着,却没将被子松开。而是顺势倒伏在林书浅身上,将头埋在她肩窝里:“书浅,昨天听说你回来,但是公务在身,不好擅离职守。其实,我挺想你的。”
江澜的声音闷闷的,林书浅何尝又不思念她呢?她轻轻的抚上江澜的头发,双手揽住将她拥在怀里:“我都知道。”
被子里是今年新收的棉花,软和和的。江澜将那被子连同被子里的林书浅一同圈进自己领地,她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可此时此刻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书浅轻轻拍向江澜的后背:“好了,我还有话同你讲,起来吧。”
她不情不愿的坐起来,将林书浅身上被子拿掉,叠放在床头上:“林长官有什么吩咐?”
林书浅整了整衣服,笑骂着拍打她,而后说道:“小鬼子已经盯上我们的矿产资源了。东瀛是个岛国,土地狭窄,国力无法支撑他们进行长久作战。但要是在我们国家大肆掠夺资源,情况可就又不一样了。”
江澜正在为她倒茶,背对着林书浅的身影让她看不出她的情绪来。一杯热茶端送至她身前,她开口道:“书浅,你的意思是?”
林书浅叹了口气:“我想找个机会将这些情况通报给办事处,东三省资源最为丰富,是不是让我们抗联的同志不时搞搞破坏,制约敌军的行动?”
江澜一顿:“组织上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林书浅摇摇头:“我没有任务,也没有上下线,如果事态特别紧急,我会主动与组织上联系。”
江澜点了点头,林书浅是枚死子,这与她想象的倒没什么不同,放在部队当中的党员,或许赤党的手已经准备到抗战结束之后了。
她呵呵一笑:“书浅,唐栋不是吃干饭的。漠北的情况他一定会上报,至于接下来怎么安排,那就是长官们的事了。现在是两党合作,一致对外,这样的消息他们是不会瞒着赤党的。”
林书浅这才点了点头:“好吧,但愿能被你说中。诶,对了,刘军政委还在山城吗?”
江澜摇摇头:“上次你将情报及时传给新四军之后,人民党便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已经安全返回了大别山一带。”
林书浅长舒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我真怕中统狗急跳墙,暗杀我们的政委。”
江澜轻轻笑起来:“你最近没什么工作吗?”
林书浅歪头看她:“怎么,这是要赶我走了?”
江澜无奈的摇摇头,笑的有些宠溺:“我是想问亲爱的参谋长同志,要是不忙,中午赏脸吃顿便饭?”
林书浅将身子倚靠在她肩侧:“那要看江长官请什么大餐了。”
江澜啧了一声:“怎么,不是大餐就不吃了?”
林书浅没有正面回她,却说道:“请人吃饭,总得有些诚意吧!”
江澜被她逗笑,立刻点起头来:“蝴蝶餐厅,牛排,红酒,香格里拉。怎么样林长官,肯赏脸吗?”
林书浅没说话,站起身径直走出去,到门口才扭回头来,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中午见哦,江长官~”
这天夜里,江澜驱车赶往隐秘的军统局本部。天气寒冷,四周树木凋零,让这片神秘之地更显萧瑟。
一下了车,赵本安立刻迎了上来:“处座。”
江澜嗯了一声:“本安,不是有急事找我吗?”
赵本安点点头:“处座,秦昉在漠北出事了。”
江澜脚步一顿,接着加快了步子:“去我办公室说。”
两人大步流星,天寒地冻,江澜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寒冷。秦昉是军统放到祁漫塔格的一张王牌,他怎么会出事呢?
赵本安将屋门关上,立刻开门见山:“秦昉接了命令后以西南特区警察厅侦探的身份赶往祁漫塔格。但是,漠北那边警察局关系错综复杂,秦昉的军统身份向下保密,加上他查案子让当地官僚利益受损,秦昉势力单薄,他们将他关了禁闭,还以警察局的名义上书西南特区,列举了他十条罪名。”
说着,他将这信纸交到江澜手中:“这是列罪书。”
江澜接过信纸,一眼没看,反将它丢进了垃圾筒,怒极反笑道:“黄福通,这位黄局长真是好大的官威!”
赵本安低了低头:“处座,那秦昉……”
江澜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告诉陈厅长,拒绝姓漠北警局的任何要求。至于秦昉……此人是否可堪大用,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赵本安叹了口气:“在漠北他是个外人,形单影只的,整个祁漫塔格的土著连起伙来,秦昉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可奈何啊!”
江澜看着赵本安:“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机会我给他了,能不能做,做不做得好,全凭他的本事,我们不必插手。”
赵本安刚刚离开,没过一会儿,一位秘书急匆匆的敲开了江澜的屋门:“江处长,老板让您立刻去神仙洞戴公馆。”
江澜有些疑惑:“这么晚了,老板有说是什么事吗?”
那秘书支支吾吾道:“不知道,但……但局长的心情很不好,恐怕您要小心了。”
江澜心里打起鼓来,她谢过秘书,转身出了办公室。
车子疾驰而去,没想到却在戴公馆门口见到了两位老熟人:“呦,云先,逸诚,你们也被老板叫来了?”
唐栋点点头,刘逸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里走:“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
江澜随着他向里走去,唐栋的脸色较前一日好了许多,跨越了近千年的药剂带来的巨大效果,果然非小小的青霉素能够相比,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戴公馆灯火通明,颇有点风雨欲来的意味,几人一进门便被带到了暗室,戴笠也懒得同他们废话了,直接招招手,身旁的沈逸飞立刻开口道:“汪主……汪精卫叛逃了。”
这晴天霹雳的消息似乎只有刘逸诚一人十分惊讶,戴笠皱着眉头:“唐栋,江澜,你们两位情报处长很镇静嘛!”
唐栋轻轻开口说道:“老板,我临去漠北之前向您汇报过这件事,汪兆铭有投靠东瀛的意向。只是我的人实在渗透不进去,加上他毕竟是二号人物……”
戴笠冷哼了一声,见情势不好,江澜赶忙又说道:“老板,汪精卫一直都是主和派,他身边早就聚拢了一帮子巴不得投降的孬种,这些人若是都离开政府,对国民政府内部的纯粹性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
戴笠看向她:“只是什么?你继续说。”
江澜叹了口气:“对内是好事,对外可就不一定了。他的身边一旦聚拢起人来,就如同滚雪球,越滚越大,威力不可小觑。”
戴笠坐在椅子上,心思难测,他思索了良久,还是下了决定:“唐栋,逸诚,你们两个配合起来,凡是政府内部有投降倾向的,只要掌握证据,立刻逮捕;江澜,军队历来由你们一处负责,这次也一样,一旦有想向东瀛人投降的,直接击毙;逸飞,你密切监视赤党和东瀛人的电台动向,必要的时候,无线电静默!”
四个处长齐齐立正,戴笠拿上信纸:“你们去办吧,我立即向校长报告。”
华国二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汪兆铭出走,原本就贪生怕死的党内蛀虫们有了借口,开始了阴暗的狂欢,一时间整个人民党党内风雨欲来,军政商三界各怀心思。
中统和军统手忙脚乱,才堪堪控制住这股党内异动,可军队却十分难做。一些兵痞流氓,原本就是借了山头称大王的货色,在人民党的收编下才不情不愿的扛枪上战场。
国家和人民对他们而言如同狗屁,汪兆铭这一动,他们贼心不死,立刻活泛起来,人数多如牛毛,真是抓也抓不完,毙也毙不绝!
行动处大半人手,连同江澜的整个一处,全部投入了对军中投降势力的清剿浪潮中。
宋冷忙的是焦头烂额:“本安,你瞧瞧这个,打过淞沪和武汉,也算是个老兵,可汪精卫的人没少接触他。”
赵本安接过档案一瞧:“嗬,少将!冷姐,我去给处座看看。”
宋冷头也没抬的继续翻找:“嗯,快去吧。”
江澜一夜未眠,连木质的单兵床都搬到办公室里了,此刻正裹着小被子打盹儿,赵本安却又冲了进来,好不容易眯着的江澜十分无语的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儿啊?”
赵本安此时也顾不上请罪了,将档案拿出来放进江澜手中:“处座,这个人身在重庆,汪精卫的人和他有过多次接触,并且,他官职不低。”
江澜捂着被子接过档案,她定睛一看:“霍,又是他。”
赵本安“啊”了一声,江澜解释道:“武汉会战开始以前,刘逸诚赶到大别山一带寻我,马当要塞的主官李韫衡与东瀛人勾结,意图内外夹击人民军。我与他带队赶往江西九江一带,一夜里抓了几十个军官,这其中就有这位秦少将。”
赵本安点头:“看来此人是早有前科,我们要把他抓起来吗?”
江澜缓缓的摇了摇头:“他……怎么会在山城呢?”
她的手指缓慢而有力的敲在桌子上,下了某种决心般:“本安,他的人际关系,你立刻去查,我最多给你三个小时。”
赵本安毫无异议的点了点头,他目光有神,快速的出了办公室。
整个一处都忙了起来,几位科长们甚至开始跑动着前往各处联络,江澜解了被子,整齐的带好军帽,走出门去。
“请进”,随着一声低沉的男声,她推开了二处处长办公室的大门。
唐栋依旧君子端方,办起公来有条不紊:“找我有事?”
江澜现在是火烧屁股,也没时间同他调笑:“我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了,不借你点人手,迟早得被火烧死。”
唐栋笑了一声:“早知道你会借人,云汉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江处长下令了。”
江澜点点头:“多谢了。”
她有些疲累,显得兴致不高。唐栋自然听出,他停了笔,将它扭紧放在桌上:“发条上的太紧,弦容易崩断。”
江澜抬头瞧他,唐栋难得说些工作以外的话,这倒叫她有点没想到了:“阿弥陀佛,多谢唐长老指点,某这便回去歇息。”
不知怎的,她的情绪好了一些,立刻又说起骚话来。唐栋听了这话,扯了下嘴角,摇摇头:“这位施主,我看你累点挺好的,最好累死你。”
两人对视上,纷纷笑了出来,只是一个人笑的儒雅,另一个却十分放肆。
得了谢云汉的人手,每个人身上的担子又能小上一些,江澜谢过唐栋,马不停蹄的接管人员,分配任务。
不到两个小时,赵本安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处座,查清楚了。这小子人际关系非常普通,只是花大价钱疏通了关系,撤到山城来做总部参谋。我怀疑东瀛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频繁联系他的。”
江澜停了脚步:“参谋?他手里可能握着不少重要情报。这样,你立刻告诉宋冷,让她派人把姓秦的看住,包括与他来往的人,全部盯紧了,有异动立刻告诉我。”
赵本安点点头,又赶紧去做了。
山城另一处,林书仁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刚从蒋中正的办公室出来,立刻便驱车赶往国防部二厅:“王长官,接委座命令,国防部所有人员近期内一律不得擅自外出,如果有私下活动,必须报告上司,等候通知。”
老头子坐在椅子上,眉头一挑,嘴里烟气呼出:“林主任,你的意思是,连吃饭睡觉都得在这待着了?”
林书仁心情有些糟糕,也懒得与他废话:“王长官,这是委座的意思。军统和中统的便衣已经散布在整个国防部附近,特殊时期,希望您慎重考虑。”
老头子气的七窍生烟,活脱脱一个牛魔王,可一听是委员长的安排,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笑了笑:“既然是这样,那就麻烦林主任了,我们二厅一定照办。”
林书仁的人手很快散布在整座大楼中。林书浅自然没错过这情况,她有些焦急的在屋内踱步:情报中心和军统的人怎么会突然接手了办公大楼?是不是又有同志暴露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被搅得有些分了神。此时她又想到,若是江澜在身边该有多好,她还能有个可以倾诉的人儿。
中午时分,按捺不住的林书浅趁着吃饭的功夫来到林书仁身边:“书仁。”
林主任一见她过来,立刻招了招手:“书浅,快坐。”
他算不上太美妙的情绪因得妹妹的靠近也算是好了几分,可林书浅还是看出些端倪来:“怎么,你心情不好?”
林书仁点点头,将一块鸡肉夹到妹妹碗里:“别提了,今天上午被委员长骂了个狗血喷头,一句句娘希匹骂的我是头都抬不起来。诶,你没瞧见戴笠那个老家伙,走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唾沫星子呢!”
林书浅想到那画面,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什么事啊,能让委员长大动肝火?”
林书仁四周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同妹妹说道:“汪精卫汪主席,带着陈碧君和一干子政府人员叛逃东瀛了!委员长对我们的情报工作失职大为恼火,劈头盖脸把几个主要负责人都骂了一顿。”
林书浅心中大惊:“你说什么?汪主席叛逃!”
她被这消息惊的一下咳嗽起来,林书仁见状一边拍着她后背,一边将水递到她跟前:“书浅,这事上面虽说保密,但我看也瞒不了多长时间了。过不了多久,老百姓们就会知道这桩惊天丑闻。”
林书浅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想起他所说的,赶忙问道:“唐栋呢?他不会有事吧?”
林书仁被她这突然的一问噎了一下,随后冷笑道:“嗯,你就不问问你哥哥有没有事,只管他唐栋好了!我和戴笠、徐恩曾还没成待宰的鸡呢,他一个处长又怎么会有事!”
林书浅一顿,有些无奈的叹气道:“你要是有事,哪还能坐这儿陪我吃饭呢?我与唐栋暂时还算朋友,整个军统里又只认识他一个,自然问问他的情况,瞧你这样子,没出息!”
林书仁翻了个白眼,不予与她争辩,可又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好笑的调侃她道:“你有这闲工夫关心唐栋,不如关心关心你家江澜。天天在蝴蝶餐厅搞罗曼蒂克,你怎么也不问问她,到底喜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