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路上,舒意收到谈颂敏发来的消息,问她平安到家了没有。
舒意慢慢敲字:在路上。你呢?向燃还是周述送你?
小谈妹妹的对话框浮现几秒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也许是删删改改,也许是矫情作祟,后半句话始终没有送到舒意手中。
她倒也不在意,淡然划开对话框。
等红灯间隙,周津澈瞥到她的屏保。
之前是和money的合照。
今夜换了。
一场意料之外的人工降雪。
这样的人造雪不算罕见,毕竟十二月末尾渐渐逼近,各大CBD开始预热圣诞氛围,中环路的时代广场半个月前空运一座高达十几米的圣诞树,入夜灯火璀璨,绮丽浮华。
周津澈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抓拍的照片。
风雪里,男人背影笔挺周正,身上只有一件略显单薄的衬衣,一只手入镜,被她用纤细的尾指勾着。
他的车停在路边,打着双双闪,舒意看着违章停车留下的白色罚单,摇头:“周医生,今晚算我的。”
周津澈掌开副驾驶的车门,骨节修长的手背搭着车顶,疑惑道:“什么算你的?”
舒意诚恳:“这张罚单。”
周津澈立即:“你坏掉的口红算我的。”
“都好。”
舒意垂眸扣上安全带,似笑非笑地搭着脸,转眼看他:“吃饭了吗?你看起来很狼狈。”
“没有。”他说:“你饿吗?我可以到你家给你做夜宵,你想吃什么,冰箱里还有……”
车灯笔直地穿破灰蓝色的黑夜,周医生调整后视镜,瞥了眼自己的脸色。
好吧,额发凌乱,面无血色,嘴唇干裂。
舒意如何错过他的小心思,她仰着脸,明媚万千地笑:“周医生,我是看在你的眼镜的份上,才会原谅你的。”
周医生差点将刹车踩成油门。
心有余悸地被安全带勒回来,抓着红灯几十秒的倒数间隙,他前倾着身,深邃漆黑的眼瞳锁着舒意,她在他的目光里,懒洋洋地,风情万种地拨了下蓬松卷发。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哪个?”
周津澈微妙地抿唇,哑声重复了一遍:“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舒意故意惊诧:“这里?不合适吧,会被天眼抓拍的。”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许撒娇哦周医生。”舒意支起手指,纡尊降贵地抵着他紧紧束缚喉结的衬衣纽扣,将他推回原位:“好好开车。”
车程不长,舒意简单地提了下自己的工作内容,因为比预想得顺利,所以结束很早,提前改签了机票。
说完,意味深长地感叹:“如果不是提前改签,我怎么能知道,住在我隔壁那位神龙不见神尾的邻居,竟然就是周医生呢。”
周医生挨打立正态度端正:“对不起。”
舒意歪在副驾驶上,她知道周津澈这人有一些龟毛但很可爱的感情洁癖。
譬如她坐过的车,她的副驾驶,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宣示主权,恨不得像刚谈恋爱的毛头小青年,在车上摆放两人合影和字体红红粉粉的夸张标语:
这是小公主的专属座位。
周津澈应该属于那种,一旦有了心仪女生或是交往对象,就会自动跟所有异性划清界限。
虽然他在市一院的形象多是偏向于“冷冰冰”、“不近人情”、“没有烟火气”等一系列诸如此类的词,但舒意知道,这些年来,他身边没有所谓青梅,没有止步暧昧的女性,他是一封翻山越岭的旧时书信,车马很慢,一生只能爱一人。
冬夜的月清冽干净,像咬破了的甜口流沙汤圆,金灿灿地淌了满地。
这一次,机器自动识别登记业主名下的机动车车牌号,畅通无阻地驶入小区。
舒意挑着眉尾:“之前为了圆谎,也是很不容易吧?”
周津澈手心薄汗,他停好车,双眼认真地看着她:“其他车在我名下,但是那辆卡宴——”
他指的是,为了增加求偶资本所以提前更换的新款黑武士,他没有说谎,确实登记在舒意名下。
开始追求女孩子后变得像土老帽暴发户,只知道送花送礼物。
但是因为存着真心,这些礼物,摈除了价值意义的属性,从而变得珍贵起来。
一束花、一条项链、一个当季新款需要配货额度的包,或是要加价90万才能提前拿到手的现车。
舒意都可以拥有。
所以,这些珍贵,在她眼里,稀松平常。
周津澈很怕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再给她更好的。
他不觉得自己多特别,长相和工作都很普通。
她的人生厚度比他要富足充实,她在和他一样的年纪时,已经看过更好的雪夜、更美的月亮。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留下她。
一颗心。
如果她拒绝的话,他想,就算她当场摔碎他的自尊和感情,就像摔碎一个玻璃盘子那么轻易,他也不会生气。
不会的。
漫长的暗恋已经演化为身体某个无法缺少的部件,他应该不会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但应该不会再去爱上什么人。
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挽留她。
是十万火急地安排一场鹅毛大雪,用幼稚的办法,老调重弹的浪漫,企图让她回头再看一眼。
也许就这一眼呢。
就这一眼,她愿意留下。
车停稳,舒意摘下安全带,屈着肘弯推了下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