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很多事不用说得太明白。
车灯应声而亮,笔直地打过一束光。
周津澈仍然站在她一步之距的位置。
以一个重逢不久的身份来说,这样的距离,未免太亲太近。
“像开盲盒一样。”舒意笑了笑:“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后面应该还跟了别的名字。
周津澈在心里别扭拗口地替她说完:找到你了,你的车。
他的车是前几年的奔驰,当年的落地价应该在小百万左右。
不出错也不出彩的黑色,车身线条硬朗大气,偏商务风。
舒意上手试了试,还好她今日搭配的鞋跟不高,开车不费劲。
周津澈低头扣上一侧安全带,很轻的一声“咔哒”,随着他清寒声线一并落下来。
“是我父母送的,工作第一年的礼物。”
舒意打趣:“你平时不会开这辆车去上班吧?”
虽然百来万不算多高,但毕竟是公立三甲医院,她不知道内部派系的斗争会不会和一辆车的价值挂钩。
周津澈解释:“不会,我开另外一辆电车。从观澜湖到市一院很有距离。”
舒意拿出冷落许久的手机,锁屏密密麻麻地挤满未读通知,她一键清除,打开导航,问:“你家地址?”
她问完就笑了,笑自己沉迷眼镜美色和后知后觉。
“观澜湖,对吧?倒是顺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她不习惯这个高度,也不熟悉这辆车,俯身不得要领地调试了会儿,半晌微微敛起小扇似的眼睫。
周津澈前倾着身,温热气息铺洒在她脸上,有几缕不那么稳定,无意地呼过她的耳骨。
舒意毫无防备,两人手指交错,顿时怔了一瞬。
他是周正传统的英俊长相,眉眼鼻唇清晰立体,五官轮廓深邃锋利,但气质内敛,便添了一两分温和柔软。
难以纾解的暧昧和欲念在绝对静谧的车厢中缓缓蒸腾,化成透明水雾,避无可避地淋在他们之间。
舒意今晚没喝酒。
但周津澈喝了。
她竟然觉得他们拥有某种无法言说的默契。
因为他明天还要上班,而她会主动提出送他回家。
吻不吻呢?
舒意心里淡淡地权衡。
她不会醉在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里,但更深的……
忽地,舒意目光一动。
她玉瓷似的指尖悬停眼前,舒意不自觉轻了呼吸:“周医生,你鼻侧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喉结也有。
事情是从这一秒开始濒临失控。
被安全带勒着的感觉不好受,他手指按住,锁芯弹开,被禁锢的心跳重获自由。
舒意抬起尖尖又可爱的下巴,单手搭着他肩膀,指端微微地陷着,掐出几道不平整的折痕。
她的眼神是会爱人的。
从锋利眉尾,到鼻侧小痣,还有抿得平直的唇角……
“啊!你锁骨也有一颗痣。”
她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语气是捺不住的欣喜,双眼亮晶晶,好奇地凑近。
舒意身上留着很淡的香水余味,不是市面流通的品牌,而是私人小众的定制线,他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是清幽的,仿佛夏日绿荷。
周津澈难耐地轻侧过脸,嗓音沉哑:“你……”
“皮肤好白……”
舒意喃喃:“都说冷白皮多生痣,原来是真的。你身上别的地方还有吗?”
周津澈忍着酒气和火气忽略她的问题,他手掌扣住舒意跃跃欲试的手,将她稍稍推远了,方才秾艳到箭在弦上的暧昧烟消云散。
“我不知道,很多地方我看不见。”周津澈短促地闭了闭眼,说:“你也很白。”
舒意坐正了身,猫儿似地伸直了长腿,她双手握着方向盘,呼一口气,干净利落地倒车出库。
她开车的姿态熟练又好看,还有一点儿漫不经心的慵懒,神色自若松弛。
“我妈妈说我左耳骨有颗痣,是小时候穿耳洞时留下来的。后来没长成,自动愈合了。”
周津澈闻言转开目光,却只能看见她含笑的右脸唇角。
“那应该是增生了。”
舒意“唔”了声:“这么说,我运气挺好?是个很可爱的增生,小时候到普华寺上香,还被夸奖有佛缘。”
增生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可爱两个字,尤其在一顶一的大美人身上,这根本是白璧微瑕,是缺憾,是维纳斯断臂。
“为什么小时候会穿耳洞?”
宁城主干道的十字交通灯维持在一百八十秒的区间,舒意左右□□换,踩下刹车,缓缓滑停。
“家里老太太的主意,我现在也有耳洞,只不过不是耳骨的位置。”
她说着,卷曲眼睫轻微上挑,她倾过身,露出自己白皙小巧的左耳。
周津澈仿佛被定住了,眸光一寸寸扫过她笑意微微的檀唇、线条圆润的下颌,肩颈侧得优美。
他不合时宜地疑心,舒意是否学过芭蕾。
此时此刻,她眉眼熠熠,颈项修长,向他低着,耳垂钉着的澳白绽出一线华光。
她让他看,那粒人造的、迷你可爱的红痣。
耳骨柔软,钉下去当然会哭闹。
舒意记不得当年旧事,她像一时兴起玩心大作的孩童,执意与他分享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红唇张合,温香盈软的气息漏下来。
“周医生,你替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