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有时超出理智,孟清不喜欢这世上的很多说法,许多成规,她讨厌再论嫁娶,脚步再不会为谁停留。
可那天梁思原看她的眼神过于诚挚,让她在那一刻失去了辩驳的欲望,她知道两个灵魂不存在完全的契合,人不该总是苛刻,他们已经是胜过大多数的组合。
更重要的是,梁思原仍会一遍遍向她确认自己的爱意,而她也爱他。
梁思原接到何菁回电那天恰好是周六,孟清出门时听了一耳朵,没有太在意,当晚回来,却见他躺在沙发上,衣服也没换,一身的酒气。
“跟你的同事们去聚餐了吗?”孟清靠近了,见他迷迷糊糊地睁眼,指腹戳了戳他发烫的脸,“喝这么多酒,还穿得这么正式。”
梁思原艰难保持清醒,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她手里,想说话还没出声,胃里一紧,跑到洗手间里吐了。
孟清低头,看到那是一张‘ALTER国际’的邀请函,聚集了国内外顶级设计师的一场时尚大展,时间在九月末。
时花序的品牌定位不符合他们的展出标准,这张邀请函仅限于她个人,可只要能进去,接触到那些人,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就全都由她自己书写。
这是一张入场券。
想到早上那通电话,孟清心里沉甸甸的。
她给他泡了杯柠檬水,一整晚听着他房里的动静没有睡实,早上出门前提前给他煮了点醒酒的汤装在保温桶里,中午不放心回家看了看,梁思原已经把汤喝完,抱着小麦穗在书桌前对着那十分吓人的书海蹙眉苦读。
孟清在门口看着,掏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中午的时间紧迫,她没有打扰他,把带回来的午饭放下,离开后才给他发了条信息,让他注意休息,当天下午却接到他的电话,问她能不能回去一趟,换身衣服跟他去参加一场晚宴。
孟清回去得晚了一点,梁思原已经给她挑好了衣服,不算很隆重,是时花序在北新立足后,她给自己做的一条裙子,黑金配色,沉稳而日常。
宴会的地点在一处私人宅院,站在门口,孟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边的梁思原对她微笑,告诉她放轻松,她点点头,挽上他的手臂。
那一晚她见到了很多听说过而素未谋面的名字,处在一张张形形色色的面孔之间,在其他人的随性之下而显得有些拘谨,即使梁思原已经很照顾她,每一次在别人跟她打招呼时,都及时地充当了翻译的角色。
孟清第一次知道他会很多语种,语言的转换流利,连拒绝别人也是从容淡然的。
她知道那是他的家庭和生活环境所造就的,即使她现在跟他们站在一起,脚下的根基不同,她无法做到真正的心无波澜,她接纳自己的位置,踏上梁思原给她搭建的桥梁,在心绪起伏中笑着与周围的人聊天、发问、赞赏,她们彼此交换联系方式,话题没有太多地提到自己的专业,而是围绕美食与生活,谈到各地的风俗习惯。
聊到最后,孟清被一位激动的女士抱住亲了亲脸颊时,她才注意到手边实时显示的翻译器,意识到梁思原的退出,扭头看去,他正坐在不远处,对上她的目光,便悄悄皱皱眉心抿了抿嘴,眼睛里却还是笑着的。
玩到凌晨回家,代驾停好了车把钥匙还回来,孟清接了往回走,越走两个人便离得越近,她依偎在他怀里,给他描述自己的紧张。
梁思原听着,轻飘飘吐出一句,“你被亲吻的时候,我也很紧张。”
“女人你也吃醋吗?”
“谁知道她的取向是什么,那帮人都很善变和自由。”
孟清笑,仰起头来看他,“我也想亲亲你,可你好高啊,傲慢的小家伙。”
被莫名冠以一个罪名,梁思原垂目,在她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进门的第一时间,弯腰把人抱了起来,托到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角度,“现在可以了吗,姐姐?”
孟清被他吓了一跳,随即笑起来,捧过他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她被他抱回房间,把睡到一半被惊醒的小麦穗关在了门外。
周末他们原本约好了一起去看海棠花的,因为熬夜和一些过头的甜蜜,早上两个人都睡过了头,孟清在十点多时勉强起床,梁思原却在跟着一起坐起来之后,又直愣愣地栽在了被子上。
行程被推迟到下午,吃饱喝足之后,两个人出门,孟清抢先一步坐到了副驾驶。
梁思原从驾照考完之后就没摸过几次车,节假日的景点加拥堵高峰期,让他从出了小区门就一直保持缄默,听着孟清的指挥,好不容易松口气,在寻找车位停车时又犯了难。
车身长,他实在技术有限,在路的尽头倒不过弯来,瞅着车少一点,连忙寻求外援,下车跟孟清换了位置。
时节正好,海棠花开得正盛,春景熙熙,人群攘攘,一阵风过,裙摆和花瓣都跟着摇曳。
来的路上有许多小吃和卖编织的花环的人,他们走走停停,来得晚一点的好处就是越往里走,人群渐少,可以安静地观赏春花。
梁思原带孟清走了一条小路,两个人手挽着手,花林深处有乐声传来,孟清慢慢跟着轻哼,走过拐角,梁思原问她:“这是什么歌?”
“你没听过吗?”孟清笑着,给他唱:“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我心中只有你。”
梁思原拉住她,孟清抬头,眼眸里映着满天的辉煌春光。
他没有忍住,深吻之后,语气潮湿地轻声问她:“你想不想去看一场演唱会?”
“谁的?”
“万重山。”
笑容凝滞,孟清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从来都知道。”梁思原说:“悦山音乐节,他们在拟邀请的名单里,你想看的话,我找人帮忙。”
他猜测那个乐队留给孟清的快乐一定大过后来那些利益的纠葛,才会让她在那次重逢中望着台上的主唱红了眼眶。
看到孟清点头,他重新牵过她的手,听到孟清问他:“梁思原,我没有太多的奢望,可如果我七八十岁的时候,我们还能这样牵着手散步,我会觉得很幸福,等到死亡上门的那一刻,也能笑着阖目。”
“八十岁不够。”梁思原攥紧她的手,“姐姐要长命百岁,我身体弱一些,活到九十岁就够了,到时候我们还要相互整理衣衫,一起躺在太阳底下,说来世还要相遇,我还要爱你。”
一阵花瓣随风落在她的身上,孟清忽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在他回身的那一刻抱住他哭了出来。
梁思原拍着她的背,温声道:“或许我要跑得快一点,赶在你前面两年出生,那我见到你的时候就可以跟你说,你好啊,孟清小朋友。”
孟清又哭又笑,捶他的胸口,“你真的很讨厌。”
梁思原笑着俯身,孟清躲开,掏出手机照了照,“我妆花了吗?”
“没有,还是很漂亮。”梁思原拨了拨她乱了的发丝,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
孟清被他这样一哄,没了要哭的意愿,缓和了一下情绪,说:“你是不是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喜欢上别人,才故意对我这么好。”
梁思原看她,只是笑。
孟清说:“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话音未落,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凑到她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孟清笑着打落,“回去再给你,哪有这样要的。”
“我很期待。”梁思原说。
孟清说要看看装修的进度,于是返程先去了一趟新房,车子驶进车库,两个相邻的车位上,梁思原看到那里已经停了一辆车。
他以为是邻居占用或者物业还没有沟通好,熄火之后刚解了安全带,孟清叫住他,“现在可以伸手了。”
梁思原靠在椅背上,眼睛带笑,看到孟清从包里拿出了一串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个木雕的小狗,在他眼前垂下来,摇摇晃晃。
梁思原伸手去拿,孟清笑着放开握紧的拳头,一个车钥匙落下来,跟小狗挂件碰在了一起,“你的礼物。”
梁思原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看着孟清的脸,好一会儿,视线迟疑地挪到外面那辆车上,在得到孟清的肯定之后,接过那串钥匙,言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