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换一个说法。”孟清轻声,“梁思原,你还有勇气爱我吗?”
低垂的视线模糊,梁思原抬眸迎上她的目光,却不过一瞬就败下阵来,他想说什么,张口发不出声音,喉咙一阵锐痛,另一只手捂住了伤口。
忽如其来的焦虑感让他心跳加速,他厌恶自己现在的状态和样子,孟清唤他的名字,语调温和地让他冷静,“我没有限定期限,你也不要着急,就算你恢复的进度慢一点也没关系,我在这里,你不需要一个人面对,也不要把自己陷在孤独里。”
梁思原沉默,左手拿过了旁边的纸笔打开。
【时花序需要你,我自己也会配合医生的治疗,你留在我身边,】笔尖一顿,继续写道:【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能会伤害你。】
“你要相信专业的力量,而不是经验带来的傲慢。”孟清说:“不要给自己悲观的暗示,关心你是在我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前提下的余力所及,你只管安心接纳,不需要顾虑。”
梁思原紧握那支笔,一贯漂亮的字迹因停顿而生硬:【我不想看到,你的每一段感情都在受苦,更不希望,你的两任……】
他斟酌字句,找不到更合适的替代,空了一处,写下【都是】两个字,又卡在了那里,下一个笔画如同凌迟,孟清却阻止了他,手指指了那一处空白,“我的两任?”
梁思原转头,孟清说:“你想做我的丈夫,还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
丈夫。
梁思原垂眸,孟清抚摸他清瘦的脸,“这件事没有你想得这么严重,你跟许强不一样,只要你好好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去想那些假设,你不是说了吗,人要活在当下。”
他思考了很久,在纸上写:【我以为我不缺乏勇气,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孟清坐在他身边,“我要跟你坦白,在你刚做完手术的时候,我去见过林晞,问了你在国外的事情。”
【我走了一些弯路,我没有要隐瞒。】
“我知道。”孟清看向他的手背,“我是想问你,那时候在学校的天台,你在想什么?”
人愣愣的,带着对这句话里信息的陌生,良久,一笔一划道:【我不记得了。】
【那时候的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印象了。】
“程助理告诉我,你吃了很多的止痛药,所以对麻醉不敏感。”孟清说:“现在还会痛吗?”
梁思原摇头,【我的大脑变得很迟钝。】
“我明白的。”孟清顺手摸摸他的头,“这都是因为你生病了,你的心经过风寒,得了一场漫长的感冒,身体不舒服,情绪当然就变得不好,只要你对自己耐心一点,哄着它吃药、休息、遵听医嘱,慢慢来,会好起来的。”
【如果哄不好呢?】
“姐姐哄也哄不好吗?”孟清眸光带着淡淡的笑。
梁思原心底的疙瘩被悄悄浸润的温情熨平,被她看得久了,死气沉沉的情绪竟也掀起一丝波澜,让他在低头后又带着一点小别扭,在纸上写下了小小的一行字:【姐姐可以。】
清晨的花瓣上带着露水,出院前,梁思原做完了一系列相关的检查,何菁拿到结果后找了几个医生多方对比,第一次服药效果不太好,副作用对胃的刺激太大,胃液反流烧灼咽喉,呕吐会影响伤势的恢复,调整了几次配方和药量后,状态虽然渐渐稳定,人却因为适应症而浑浑噩噩。
那天程丽来看他,说起协会的事,梁思原要反应好久才能给她一个答案。
他不再果断,面对别人的给出的选项常常显得茫然。
出院当天何菁接他回家,两个人在车上两两安静无言,直到电台播放了一首齐秦的老歌,何菁战战兢兢中紧绷的情绪忽而溃败如潮,车子靠边停下,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梁思原侧目望向窗外,回避她的脆弱和狼狈。
执勤的交警过来询问情况,看到后座上的病例袋子,安慰的同时问她需不需要帮助,何菁摇头,抹掉眼泪一面道谢,一面说着会马上离开。
早上吃过药,梁思原在车里坐得头晕,自己不觉什么时候睡着的,被何菁叫醒时,怀里多了一只交警小熊。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梁思原抱着小熊跟在后面走出好一段路,才发觉这不是何菁在木林斋附近的房子。
电梯上到十六层,门打开,他站在外面,脑子里仍感到困惑。
“孟清给你准备了拖鞋。”何菁误解了他的静止,打开鞋柜,把那双新鞋拿出来放在地上,“进来吧。”
梁思原慢了两拍,迈进那道门槛儿时情绪古怪如一罐加满了杂酱调料的坛子。
里面的装修是何菁一贯简约的风格,梁思原站在客厅,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你住这间,床单被罩都是新的,昨天洗过了。”何菁打开一间房门,“里面有单独的洗手间,镜柜里有新的洗漱用品,缺什么你再告诉我。”
梁思原犹豫着走过去,何菁从里面的置物架上拿过一串钥匙,“门卡,你房间的钥匙,一会儿录一下指纹,抽个时间我们去酒店办退房,把行李拿回来,以后你回陵江就回来住。”
何菁看了他几秒,见他没有表态,眸中闪过一抹失意,转身往厨房走,“孟清留了饭菜,我去热一下。”
把怀里的小熊放在房间门口的架子上,梁思原还在发呆,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随即是瓷碗打碎的声音,让他额头的神经一跳,走到厨房,何菁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你别进来,我自己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