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得突然,美术馆五点闭馆,梁思原要走时被付元明叫住,让他晚上跟文联的领导吃个饭。
“开年头一天,人家舍脸来了,别让人难看。”付元明说:“都是兄弟单位,没有外人。”
他只好答应,等孟清逛完,先把东西送了过去,说明情况。
“这什么?”杨思思好奇地翻了翻袋子,“周边?”
梁思原嗯了声,“一些相关的文创和集邮册,我让到场的画师签了名,还是挺有纪念意义的。”
杨思思哇了一声,把册子拿出来翻了翻,“那是不是很值钱,有你的吗?”
“没有。”梁思原说:“展出也没有我的作品,我只是负责人。”
“这有什么的,一块儿签一个啊,”杨思思还要说,被孟清把册子抽走放回了她的袋子里,“好了,好好收着,不要弄坏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孟清对他笑了下,“本来还遗憾人太多不能去盖章了,现在心愿圆满了,谢谢你的礼物。”
“我让司机送你们。”梁思原已经提前跟老胡打过招呼,等她们离开,跟付元明坐同一辆车去餐厅。
当天的聚会以庆功宴为名,来的确实都是打过交道的各单位领导,可当包间门推开,梁思原抬头看到进来的何菁,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儿。
何菁见了他也是意外,母子两个守着一屋子人的面谁也没有说话,文联的人给她留了位置,特意让她坐到了梁思原旁边。
“好啊,这次展览这么成功,思原功不可没,何女士拿过来的策划案我看了,了不得,这次又给我们带来这么多名家的作品,有你们两个强强联合,陵江今年的艺术展可就好看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不合,就算知道梁思原毙了木林斋的申请,也只当他是新官上任在避嫌。
一位领导笑着说:“举贤不避亲嘛,何女士是什么级别的策展人,我们都有目共睹。思原,你回来工作也不要有太多的顾虑,我们都知道木林斋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画廊,陵江的艺术发展离不了木林斋这么多年的积极推动。有些时候,适当地变通一下,大家都会理解。”
梁思原没作声,明白这是何菁在他这里碰了壁之后,直接找到了他的上级部门,而他们正好借今天这顿饭卖个人情,也能在他锋芒最盛的时候点他一点。
何菁被叫过来时大抵也不知道他在,整顿饭吃得很沉闷,吃到一半,起身敬了杯酒,之后就一直没说什么。
饭局散去,其他人都离开,她独自在大厅里等代驾过来,人裹着大衣,喝得有点头晕。
梁思原把水递到她眼前,何菁抬头看了一眼,拧起眉头没接。
“你没必要跟他们拉扯,木林斋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受太大的损失。”
梁思原把那杯柠檬蜂蜜水放在一旁,说:“比起国外的名家,我更希望在我的任期里多给国内的新人一点机会。我们并不缺人才,缺的是土壤,那些人功成名就,不急于这一时,办再多的展览,也只是提高身价,镀一层金好增加自己的商业价值。但总有人需要一个机会,让他能够在这个行业里继续生存下去,他们更应该有被选择的优先权。”
何菁默然片刻,“你想好好做事,‘烁玉流金’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展出,所以你选择鸣楼,我不跟他们争。可水云间算怎么回事,他们纯商业化的经营模式,选出的画师水准只在及格线,那些作品也没有任何艺术价值。”
“我有我的安排。”梁思原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我需要展馆,也需要协会的扶持。”何菁说:“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展出投入了多少,如果不能办,我会搭上我迄今为止积攒的所有名誉。”
“我不会让事情到那一步。”
“你一次次卡我的申报流程,让我怎么相信这句话。”
“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那对我很重要。”梁思原说:“我对这个展出的需求比你更加迫切,你可以不理解,但我保证,到最后,你也会是其中的受益者之一。”
何菁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头晕得厉害,拿起那杯水喝了几口,眉头紧蹙,握着杯子的手越攥越紧,“我越来越看不清,你到底是在针对我,还是真的只是想保持自己的清正形象。”
她问:“从你进入这个体制以来,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合规合法,没有任何问心有愧的地方,是这样吗?”
“你醉了。”梁思原说:“要我送你回去么?”
“我叫了代驾,马上就到。”何菁说完,看着梁思原点头欲要离开,忽而又道了一句:“今天是元旦。”
梁思原看向她,何菁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漫长的停顿,“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单位暂时安排的房子。”
“西平胡同拆迁以后,你去看过吗?”
“没进去,刚回来的时候在外面看了一眼。”梁思原说:“变化挺大的。”
“原来的住户大都搬到西城了,房子我没要,折现后在画廊附近买了一套。”
“嗯。”
何菁没了话说,手机响起来,是代驾的电话,她接起来确认了车牌号,起身往外走,下楼梯时高跟鞋扭了一下,攥着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扶着一侧的栏杆勉强稳住身体,屈膝去捡手机,梁思原先一步帮她捡了起来,看出她的别扭,终归是放弃了自己的那一份,扶住她说:“我还是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