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孟清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的异常和起伏波动。
那张过于白皙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眼睛望着他,目光近乎强硬。
梁思原沉默,陈威破天荒地没有追问。
一切猜测怀疑都已成了定局,追寻者却不再寻求真相,径直从他这个凶手面前走了过去。
吴英和赵艳两相对视,紧紧抓着手里的东西,生怕孟清反悔,跟着快步离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干的。”
当夜在门口相遇的种种在脑中重现,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梁思原轻声,“动手伤人是我冲动鲁莽,他们为难你,你为什么不怪我,不让我来承担自己犯下的后果?”
“我不是个黑白不分的人。”孟清垂下手,“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梁思原眼眶滚烫,而孟清就那么看着他,“我很清楚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阻止会发生什么,你帮我做了我想做却没有能力做成的事,所以我帮你隐瞒,你不用感到负担。只是用一点钱就能平息的事情,没有必要闹大。”
孟清说:“我拿你当亲弟弟,不会让你因为我的事毁了自己的前程,你还很年轻,未来也会很光明,不该被他们缠上,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那你呢?”
“没有这件事,还会有别的借口,强哥这样,他们一家都不会放过我。”孟清缓缓扬唇,“这就是我的命。”
“可你就这样认了吗?”
“和解是我提的,不认又能怎样。”孟清说:“那天许忠来找我的时候拿了一笔钱,说只要我愿意跟他,他不只能把之前的赔偿全都还给我,让我拿去修老家的房子,还会定期给我一些生活费,我不愿意,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眉头不自觉地锁住一份忧思和后怕,她的平淡让人心惊,梁思原一言不发,听着她说下去。
“我后来才发现许忠那包钱落在了缝纫机旁边的角落里,被一块布头盖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告诉了陈警官。那时候许家的人已经闹起来,他给我出主意,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戏。”
“许忠来找我肯定不敢让赵艳知道,他的钱是偷出来的,丢了也不会声张,却可以用这样由头,再让赵艳来要回去,算来算去,到底不吃亏。”
孟清神色黯淡,“我今天搭上些东西,能了事也罢了,起码不算糊涂,赵艳被利用还蒙在鼓里,也是个可怜人。”
“他们夫唱妇随,两个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卑鄙配下流,不值得可怜。”
孟清看向他,梁思原隐忍,咽下一些情绪,“你给了他们多少钱,我还。”
孟清没有回答,从他身边走过时,掌心覆在他的脊背上,温暖的触感让人低下头,泛潮的眼角得到体谅,于阴影中潜藏了起来。
往日温馨的家被翻得抽屉凌乱,孟清让他来帮忙的借口,此时却得了应现。
过去从来没有这样细想过,捡起地上的狮子玩偶时,一幅幅画面涌现在脑海里,梁思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一直都能清晰地记得这间房里每一样东西的归处,记得每一个细节和每一次改变。
许强是个粗人,自己的日子过得简便,容身而已。
当年梁思原第一次跟着孟清走进这间房子时,一切都是新的,后来慢慢添了许多装饰摆件,才有了温馨的意味。
平日少客,缝纫机放在一角成了工作台,她就在那里听着电视上音乐频道的声音,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忙碌的白天黑夜。
这个家里一切的一切,都由孟清的影子构成,许强用自己的全部给她建造了一个精美的玻璃罩,挡住了一时袭来的风雨,却受不住经年累月的击打,一只无形的猛兽不断啃噬着她的灵魂,终使人形销骨立,濒临垮塌。
“我妈妈以前总是说,一辈子就这么长,有什么事,忍忍也就过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孟清声音低缓,“有时候,我会做一个梦,梦到我跟强哥有了自己的孩子,扎着两根辫子的小女孩儿,就跟在我后面,哭着喊我妈妈。”
“以前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总在哭,是不是觉得这世道太苦,不愿意来。现在好像醒悟过来,如果我真的有一个女儿,我该怎么让她不变成我,不变成我妈妈,怎样才能保护好她,不让她再受那么多委屈,想来想去,哭的又何止是她。”
长夜深深,屋里的灯光是冷的,漫长的寂静更浓稠了悲凉。
“好在看过医生之后,强哥的状况也在慢慢变好,上次提到爸爸,他说得很平静,还跟我讲小时候的事情,说他以前学习不好,很怕他妈妈的打。其实他们问他的话,他不是听不懂,是太害怕了,所以不敢回答,但是爸爸会安慰他,他就好过很多,可他们总是吵架,他就越来越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