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三的学生,永远都有高考顶在前面作为最重要的事情,孟清知道,梁思原也清楚。
他作出许诺,孟清便相信。
从淮德回到家,梁思原没有跟何菁说什么,也没有过问她们之间的事,很快收拾心情投入到文化课的复习中去。
他对自己的校考成绩有足够的信心,却也不是他能够随便考个低分卡线进G大的理由,他需要足够的优秀,来给自己这些年的学习画上一个圆满的结局,用无愧无悔来开启一个新的篇章。
埋头苦读的日子又回到了集训的时候,耳边除了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的沙沙声,就是许多人埋头背书的低声。
因为何菁,梁思原得到的资源比大部分学生都要好一点,他在最后两个月刷过的题超过了整个高中三年,用完的笔芯放在一起,把手指的茧子磨得更厚。
“原哥。”孙一帆蹦过来时,梁思原还在刷数学题,抬头看他一眼,甚至没认出这个人是谁。
“查成绩了么,我看G大校考成绩出了啊。”孙一帆说着,把他的书按住,“哎呀,别做了,你还能考不过么,快看看你多少分。”
距离校考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梁思原缓了缓,“还没有,不急。”
“你不会也紧张了吧。”孙一帆笑着说:“放心吧,我都拿到心仪的五张合格证了,还过了T大,你肯定没问题的。”
梁思原没理他,孙一帆还在边上絮叨,趁老师不在,偷偷地拿梁思原的手机打开查询通道。
“这破网站,也不知道维护一下,永远都这么慢。”孙一帆嘟囔,话说完,页面加载出来,一眼扫过去,张大了嘴巴,“原哥!”
“下巴收一收,别嚷。”梁思原头也没抬,把订过几遍的错题集翻了一页。
“不是,你看。”孙一帆一副比自己查成绩还要激动的模样,“排名,你的排名。”
梁思原转眼一瞥,随后视线落在孙一帆脸上,人平静得好像一个无情的机器,把孙一帆雀跃的心硬生生按了下去。
“你怎么到这种时候还这么淡定啊?”孙一帆咽了口唾沫,忽然抱住他哇哇大叫,“原哥你是不是学傻了啊。”
“放手。”梁思原揪住他的后领,好一会儿,想到那场校考,全身都轻松了下来,“我考第一,你觉得很意外么?”
狂妄,非常狂妄。
被孙一帆的大嘴巴一宣扬,整个教室都知道了这件事,经过一上午的发酵,梁思原在学校里的话题度更是节节攀升,随后在学校升旗仪式上,引来了一众女生的围观。
音乐教室的某班主任喝着茶,听说之后跟学生们一商量,主动带头跑来看了看这个从入学就备受欢迎,连续蝉联了三年校草的人,对自己身后的爱徒感慨道:“你看,老天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给了他一副漂亮的皮囊,一个让人羡慕的家世,还给了他这么优异的天赋。”
女生点头,跟着附合,“上帝到底给他关上了哪扇门呢?”
“那必然是对你的心门了。”班主任笑得肩膀连颤,笑话说得太烂,被翻了一个白眼,自己倒全不在意,悠悠道,“不过来看看年轻的帅哥果然让人精神愉悦,解压神器,真是解压神器。”
离得太近,这两个人丝毫没有避讳之心,话语落在教室的不少学生耳朵里,都在偷偷忍笑,却又忍不住,往梁思原的位置上看上一眼。
梁思原本没有理会,被孙一帆戳了好几次,才无奈抬头,对扒窗口的两个人礼貌地笑了笑。
“哎哟,我的心脏。”班主任端着茶杯,“快走,这么下去我这颗中年妇女的心都要受不了了,家里还有糟糠之夫等着呢,不能让这小年轻来考验我。”
教室里有人笑了一声,后排胆子大的喊道:“老师,糟糠之夫别要了,我们原哥还单身呢!”
“患难之情,你们不懂啊。”班主任边走边笑道:“不要引诱老师堕落,老师身上背负着道德的枷锁,压力很大的。”
一帮学生哄笑起来,只有梁思原沉眼看书,一遍遍梳理其中的逻辑,列出公式,慢慢把题目做下去。
高考在即,梁思原没有回去把校考的成绩当面告诉孟清,只是给她发了一张截图,孟清很快就给了他回音。
【小弟,恭喜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被一时的瓶颈困住,我非常非常为你感到骄傲。】
梁思原看着这几行字,连摩挲的指腹都觉出几分暖意。
他知道孟清此刻一定在笑,想到她的样子,人就变得无限温柔了起来。
六月,连日的阴雨把一部分考生的心情浇灌得阴郁,梁思原却是里面难得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和紧张的人。
在考场里展卷写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只感到无比的平静,生出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困苦艰涩的十七岁,充满希望的十八岁。
人只要往前走,就不会担心青春的流逝和浪费,不后悔不一定是没有错过,而是懂得及时修正,把握方向,只要感到值得,就不枉走过这样一遭。
没有想过何菁会来接他,在考场外接到她的电话时,梁思原还不太确定,等视线找到那个被挤在众多家长中间的人,被一种不真实感包裹,费力地走过去与她相聚。
梁思原想问她怎么会来,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只开口叫了声妈。
何菁也不太自然似的,说:“路太堵,车子停在超市的停车场了,我打车过来的。”
梁思原不知道说什么,嗯了一声。
何菁说:“走吧,正好过去买点东西,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梁思原欲言又止,到了超市,看到何菁在水产区看鱼时,才道:“买点简单的吧。”
何菁思考,看了一遍,最后确定,“三文鱼我会做,拿两块吧。”
“……我不想吃刺身。”
他的意见表达得太过微弱,何菁认真想着晚餐没听到,推着车往前走,“再买点虾吧,煮一煮拌沙拉吃。”
梁思原在后面叹了口气,看着她买了一堆的肉和菜,结账的路上,拿了两盒自热火锅和泡面放在了购物车里。
“少吃这些垃圾食品。”何菁只是看了眼,嘴上说归说,没有把东西再拿出来。
路上梁思原坐在副驾驶上,回忆起来,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跟何菁变得这么生分的,在他还小的时候,他们也一起逛过超市,那时何菁还会在买完需要的东西之后,把他带到零食区拿两包薯条和奶片,问他想吃点什么。
但是现在,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却连一句闲谈的话都说不出来。
为了缓解气氛,何菁打开音响,把音乐声调低,“你这段时间也尽力了,暑假好好休息休息,跟朋友出去玩一玩,一会儿我再给你转点钱,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
“不用。”梁思原看着前面的车流,“我的钱够花了,也没有什么想要的。”
“九月份开学就是大学生了,总得买几件衣服,换个行李箱,准备一点日用品,还有画具和颜料,也要备一些新的。”
等红灯时候,何菁看了看他,“这段时间灰头土脸的,眼圈都发青了,回家好好补补觉,假期里去健身房办张卡锻炼一下,你之前的乐器要是还想学,我就再给你问问老师。”
“再说吧。”梁思原已经开始感觉到累,头靠向一侧,闭上了眼睛。
何菁不再说话,车里安静下来,音乐的存在感便加深了。
梁思原渐渐注意到那不是何菁以前喜欢听的风格,都是一首首中文老歌,放到其中一首时,他开口询问:“齐秦?”
何菁嘴角微勾,“是吧,我也不知道,都是孟清推荐的,她说好听。”
“她喜欢老歌?”梁思原明知故问。
“嗯,在家天天放音乐频道。”何菁说:“最近好像又听摇滚了,我上次过去,她在看一个乐队的视频。”
她想了想,还是忘了,“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是个女主唱,唱功很一般。”
万重山。
梁思原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我们当地也有一些乐队吧。”
“有是有,都是些小乐队,流里流气的,不知道整天搞什么东西。”何菁说:“你成叔叔那个公司之前不是签过两个,年轻人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很个性,真让他们好好做音乐就不行了,连乐理也学不好,成不了什么气候。”
想到上次那场演出,梁思原没有评价。
齐秦的声音稳如一块沉木,让空间不再漂浮,梁思原沉默了一阵子,开口问何菁:“今天,是清姐让您来的么?”
何菁也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纠正道:“乱了辈分了,跟着你许叔论,你得管她叫姨或婶婶。”
梁思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讨论,没吭声,从何菁的避而不谈里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回到家,梁思原上楼去洗澡换衣服,何菁系上围裙,在底下打开手机搜菜谱。
一大堆东西放在台面上,等梁思原下来的时候,还是原样摆在那里,那盒三文鱼躺在砧板上,何菁蹙着眉,正在用水冲自己的手。
“怎么了?”梁思原走过去,看到水池里有血,而何菁的食指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先出来,我去拿药。”他快步到外面拿了药箱,让何菁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蹲在她面前用药棉沾着碘伏给她手上的破口消毒,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看起来吓人。
“晚饭我来弄吧,泡个面,随便吃一点。”梁思原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创口贴,发现太小,换成细绷带轻轻地给她缠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