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穹眼睁睁地看着女孩轻车熟路地从自己裤兜里扒拉出一堆死虫子，抖抖袖子，又掉出一串干掉的碎花杂草：“你这……还挺忙哈？”

“见笑了。”舒一刀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把白穹放在桌上的手电筒关闭，递给她，“充电不容易，省点。”

于是她们两个人就在一片黑暗的屋子里坐着。

舒一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能看出来吧？我脑袋这儿有点问题，解离症。有时候那小姑娘就会跑出来，她叫小舒，只有几岁，她的记忆乱糟糟的，有很多光怪陆离的我不理解的东西。需要时间梳理一下。你要是不着急走，给我说说她之前做了什么，行不行？我已经好久没出来过了，也没见过除我之外的人了。”

白穹安静地点了点头，然后想起对方在一片漆黑里看不见，又出声道：“可以。”

“其实我也是刚刚遇到你……遇到小舒，她被我的手电筒吓着了，跑进楼里，我是追着她过来的。”

“你说你是路过的，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外面还有活人吗？”舒一刀问。

“从南边。”白穹道，“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同伴。”

“那还挺好的。”舒一刀说，“我的朋友、家人都死了。这里面只剩我一个。哦，还有小舒。一般都是她出来活动，遇到危险才换我出来。怎么说呢，也算是我在逃避现实，不愿出来吧。”

“危险？”白穹问，“你们遇到了什么危险？”

“是啊，那种长得很奇怪的怪物。”舒一刀用手比划，“我当时一睁眼就见到那东西，吓得我夺路就跑。也不知道小舒是怎么遇到那些怪物的，她平时都不怎么出小区。”

“后来呢？”

“之后我就跑回小区里躲起来了，没再见着那些鬼东西。”舒一刀说。

白穹微怔。

她见过舒一刀的身体动起来的样子，即使是小舒主导，她的身体虽然足够灵活但看起来绝对不可能跑过掠食者。舒一刀却能这么轻易从掠食者前跑走？

白穹按下疑问，继续听舒一刀说：“在那之后，我就把小区门四面的门都关起来锁好了，免得小舒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

“怪不得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小区四周的门都是被关严实的。”白穹接话道，“你之前遇到的那种怪物，应该是掠食者。”

“掠食者？”舒一刀问。

“对，就是对那种怪物统一的称呼。”白穹道，“灾变刚刚降临时，你没看过新闻吗？”

舒一刀开口道：“那时候啊，那时候我还待精神病院里治疗呢。”

白穹沉默。

“嗐，不提这个，”舒一刀不在乎地一笑，说道，“世界末日刚开始的时候，小舒在外面，我刚出来的时候，还以为她的那些记忆都是臆想出来的幻觉。后来，听到人们在抢什么火星的船票，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还有莫名流行起来的怪病，这小区里住的人都慌了，拖家带口地能走的都离开了，我是没地方去了，干脆就留下来了。”

“末日刚开始的时候，网络还没断，我还能跟我的病友聊聊天，猜测什么时候这个星球直接完蛋，后来，网没了，空气有毒了，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死了，倒的比麦秆还要快。”

“除了我。”舒一刀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活了这么久……”

“死掉的邻居，我都埋了。小区后面有片的土坑，当初说是要修个景观园，几年也没动静，沙土和工具都在那边堆放着，我就干脆把他们都埋那了，不然天气一热，风一吹，那个味道太恐怖了。再然后我就开始等我的死期，等啊等的，等不来，后来我就懒得熬了。小舒就出来了，她的世界里的这个小区比我的眼睛里有意思多了。”

舒一刀低头一扯自己的衣服，笑道：“这不，你看，她还学会角色扮演了。修女。”

白穹没能笑出来。

舒一刀身体往后一靠：“说了这么多我的事，轮到你了，讲讲你的故事吧。活到现在，我们这些人最不缺的估计就是故事了。”

“关于我的故事，”白穹想了想，说道，“很简单。”

“灾变降临的时候我还在上学，刚开始没有几个媒体报道这件事，大家的目光也都落在那几个打仗的国家，一边担心战火烧过来一边担心临近毕业找不到工作。再然后，学校停课了，复学时间无限延期，防毒面具一售而空。我们才慢慢意识到这次的情况很严重，是有可能危及到整个星球的那种严重。”

“在一片焦灼和绝望里，火星飞船的消息传了出来，人们的情绪终于有可以发泄的地方了，之前纠结未来怎么办的人各显神通去争上船名额，我也不例外，参加了第一阶段的选拔考试，拿到了乘船资格。”

“拿到了？”舒一刀问，“那你怎么没走？”

“说来话长，当时遇到了一点意外。”白穹的目光落在桌角，想起那段记忆。

获得乘船资格的人需要分批搭上官方委派的车辆，为了避免飞船登陆时没有获得名额的人借机偷渡动乱，飞船起飞地点是严格保密的。因此，登上官方委派的接驳车辆就成了人们唯一的指望。

但那时候的白穹和她姐姐并不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