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玥不答话,翟君危险得眯起了眼睛,右手缓缓握紧剑柄,似乎,下一刻就要出鞘。
气氛凝重起来。
封缭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悄然贴近流玥,也时刻准备着。
慕容蓿看一眼流玥,见对方久久没有说话,想着大约是事出突然,他编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时候,流玥不顶用,那就得她上了。
慕容蓿很自觉,脑子一转就有了主意,只见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慕容女爵。既然是她,那君上得耐心些,她明日让您知晓,那便必须得是明日。”
“嗯?”翟君拇指摩挲着剑柄的纹路,“夫人的意思是,这是慕容女爵的意思?”
这当然不是我的意思,但这是我准备骗你的意思。慕容蓿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真诚些:“妾身先前还奇怪,信远侯怎么突然关心起君上的私事,还不远千里约您至此。想来是慕容女爵的主意,我夫君遮遮掩掩,询问了也是支支吾吾不说,定是女爵特意嘱咐过什么了。”
翟君静静地听着慕容蓿说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慕容蓿知道,她必须得再说些什么才行。于是,问了翟君一个问题:“君上,信远侯信中可细说了什么?是不是也是含含糊糊的,不知前因后果?”
翟君想了想:“的确,就只说将你们请来,给了张画像。”
信远侯信件的内容含含糊糊,是慕容蓿猜的。她隐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那信远侯定然另有所图,并不会对翟君掏心掏肺。
不过,此刻,信远侯图谋什么,信中说了什么,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借信远侯的信来侧面证明她所言不虚。
“想来君上对信远侯的话,也有疑虑。”说话间,慕容蓿抬眼看了看对面翟君。
翟君又换了个姿势,听她说出“疑虑”两字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来,是被她说中了。
慕容蓿更加放心:“倒也不是信远侯不肯多说,而是慕容女爵那小祖宗行事奇诡,最不喜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宣扬出去,若是要做隐秘之事,这种不喜更甚。若她明确说,不准多说,却被人说了出去,那这人便要被折腾了。她素蒙圣宠,行为无忌,那些被折腾的是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关于她的事便从不敢多说。”
翟君听得眉头一皱:“听着不像我神女姐姐的作风。”
“她也不是常常如此,只是些特定的事上会这样。”
“什么样的事?”翟君又问。
“秦君的事。”
慕容蓿这里特指坑流玥的事。
她既是要坑流玥,那必须得保密,被告了密,那还怎么坑?所以小时候,但凡要整流玥,她都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谁走漏就整谁。
她那一群狐朋狗友这辈子最怕的就两件事:一是被家中长辈抓去温习功课;二是被慕容女爵抓去整蛊太子。
不过也奇怪,每当慕容蓿跟谁一起搞事,流玥像是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似的,早就有所察觉。然后,与慕容蓿合谋的那人就会被提到流玥面前。不管他们嘴怎么严,都会被撬出一两句话来。
最后,慕容蓿自然是人没整成,恼怒之下就把那些招数全用在了告密者身上。他们是叫苦不迭,慢慢也就不愿意跟她一起欺负太子,以至于后来的好多年,慕容蓿都只得单枪匹马一个人去搞事。
听慕容蓿提及秦君,翟君又不高兴了,冷冷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寡人听懂了。夫人的意识是,信远侯和你们是慕容女爵安排过来的,她不许你们多说,你们也不敢多说,是吗?”
“是。”慕容蓿回答。
“好,姑且信你。”翟君嘴里说着相信,但那只手仍是没有剑柄,“那夫人倒是说说,她为何要这么做?”
慕容蓿笑了笑:“自然是不愿嫁给秦君,要逃婚。既是要逃婚,自然是做得越隐秘越好,晓得的人越少越好。”
“哦?”翟君眉梢处有喜色跃了上来,“她不喜欢秦君?”
慕容蓿点了点头:“她不喜欢窝囊废,喜欢君上这样神武的君主。”
话音一落,慕容蓿就感觉到有一股冷气朝她笼罩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流玥不爽快了。
慕容蓿朝流玥看过去,眉头轻佻,那神情好似在说:怎么?你都能说自己傀儡了,还不许我添一句“窝囊废”吗?
流玥抿了抿唇。
翟君那边听到那一句,却是大笑起来。
这最后一句话,是慕容蓿这么多话里,最中听的。
见翟君心情大好,慕容蓿知道,该来最后一招了。
只见她拽住流玥的衣袖,温言道:“夫君,女爵的嘱咐固然重要,但逃婚成功否,更重要。若是什么都不同翟国君上说,就怕因着没有事先通气,到时大家各自为政,没有乱也搞出点乱来了。你不如,还是同翟君说了吧。”
劝说完,还未等流玥开口,慕容蓿就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决议:“不行不行,女爵犟得很,若是晓得你提前透露了,被迁怒责怪就不好了。”
说完,慕容蓿又苦恼地皱起眉:“再仔细一想,觉得还是说了比较妥当。我们与翟国君上素未谋面,不说清楚,怎能得君上的信任呢?话说开了,也方便一起行事。”
“可是,这女爵脾气要是上来,一气之下真就嫁了,翟君不是空手而归。还是不妥!”
慕容蓿就这样一会儿让流玥说,一会儿不让,一会儿又让,反反复复,自顾自地演了起来。
流玥看着她一个人能演一台戏的模样,恍然间,好似回到了少年时。
斜阳草树下,曾有一个明媚张扬的少女,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炫耀着自己的小聪明。
这久违的感觉……
流玥的眉眼柔和起来,因翟君而起的焦躁似被抚平了。
突然,慕容蓿连扯了他三下袖子。
流玥知道,该轮到他了。随即,便朝翟君郑重地拱手,道:“君上,拙荆所言甚是,坦诚相告方为上策。至于女爵那儿,在下自会担待。女爵是打算……”
“等等。”翟君止住了流玥接下来的话。
方才,慕容蓿吧啦吧啦说了一通,翟君只对“不可”“不行”“女爵脾气”这几个字眼印象深刻。他想起,此行目的是慕容蓿,若是惹得她不快,恐怕麻烦,留给她的第一印象也不好。
翟君想了想,摆摆手道:“明楼主不必说了,明日便明日吧,也就一夜功夫,寡人等得!”
翟君不再追问,流玥和慕容蓿都松了一口。他俩其实挺怕翟君想听下去的,毕竟,一个不想编,一个怕说多错多,不敢瞎编,实际上,俩人谁也拿不出个好的说辞来。
月上中空,只有稀疏的一点月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到这一处营地。
翟君同流玥四人又不痛不痒地说了些场面话,随即挥退众人,吩咐隗七和隗九给他们安排一个帐篷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