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小郎君果敢坚毅,与他父亲李无涯的性子截然不同,但在被人捏了软肋之后的反应却是出奇得一致。
当年,楚君萧令羽以李夫人母子的性命相迫,李无涯妥协了。现在,风素娥被人劫持,李游小郎君甚至都没有思考一下就答应了放人。
慕容蓿看李游的目光颇有些像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
李游被她这么一看,突然就局促了起来。
“明、明夫人,这些贼人是我李家引来的,风姑娘无辜被牵连,我定是要以保全她为第一要务的。”李游诚恳地说道,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风素娥处,焦急之色一览无余。
“可这里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可不听你的。”慕容蓿泼下一盆冷水,“我夫君此人面冷心硬,逐利而动,难得逮到个贼人,因为一个小姑娘就放走了,不值得。”
慕容蓿说话的时候,李游看了看流玥。
后者已经离开李夫人的梳妆台,寻了处椅子端坐着,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察觉到李游的目光,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既没有命令玄鸟卫抓人,但也没有放人走的意思。
李游面色一僵,希冀地看着慕容蓿:“明夫人……”
如果说这屋里,谁能说动落英楼主,必然只能是慕容蓿了。
然而,慕容蓿并无帮忙之意:“李小郎君,天涯芳草处处,舍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
“明夫人!”李游瞪圆了眼睛,清俊的面容上已有怒色,“夫人也是女子,若换作是你被歹人挟持,明楼主弃你不顾,你作何感想!”
慕容蓿认真思考了一下,就在李游以为她有所动容的时候,她睁着一双大眼睛道:“认命。”
认命,这两个字,她说得轻轻巧巧。
李游:“……”
那仆人见流玥没有放人的意思,将匕首往风素娥脖颈处送了送:“别以为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就会束手就擒!我真的会杀了她!要想这小姑娘活命,就撤走你们的人!”
匕首贴近风素娥的脖子,锋利的剑刃划破皮肤,一粒血珠滚落下来。
李游看得心疼。
慕容蓿眸光一转,噗嗤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这小姑娘与我不沾亲带故,往日无所交集,今日也无恩无情,我们要在意作何?你们这些贼人倒有趣,自己杀起人来不手软,却要旁人去怜悯心疼一个陌生人,这是何道理?”
那持刀的仆人神色惊疑不定,一双眼来回看着慕容蓿、流玥和李游,似是在思考对面这些人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在意。
然后,他又听到慕容蓿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说道:“就直说吧!今日,我们不会放了你!至于风姑娘——你临死想拉个人陪着,人之常情,便随你吧。我与夫君向来很是体贴的。”
持刀的仆人:“……”人之常情是什么鬼?这又是哪门子的体贴?
他算是看明白了,李游在意风素娥的生死,但落英楼夫妇并没有。就在慕容蓿说完之后,封缭和两名玄鸟卫就靠了过来。
那仆人带着风素娥连连后退,神情狰狞:“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我真的会杀了她!”
匕首紧紧贴着风素娥,一粒粒血珠滚落下来,染红了面纱一角。
到了这个时候,风素娥这小姑娘仍是很懂事。她一双眼颤颤巍巍的,害怕,绝望,但愣是没有出一声,也没有卑微地乞求对面的人救她。
这模样,看着就惹人生怜。
“明夫人!”李游急了眼,“刷——”地抽出腰间长剑,直指慕容蓿。
李游突然的拔剑,吓了众人一跳,封缭和玄鸟卫的动作一顿。
流玥本是闲闲倚靠着椅子,这时也坐直了身子,幽沉的黑眸危险地眯了眯。
李游握紧剑柄,冷声道:“明楼主,若风姑娘今日在此殒命,我亦可让你痛失所爱!”
“游儿!不得无礼!”李无涯听到李游拔剑的声音,急急从里间走出来,呵斥了李游一声,然后躬身向流玥道歉,“明楼主,实在对不住。小儿失礼了!”
流玥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慕容蓿好笑地瞅着面前寒光凛凛的剑刃:“李小郎君,你敢刺吗?”
李游握剑的手抖了抖。而慕容蓿却在这时凑近了他一步,这一下,李游握剑的手更不稳了,几乎是慕容蓿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显然,李游不敢。
慕容蓿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搭在李游剑背,只见她双眸星光点点,唇角露出一道狡黠的弧度,随即一个转身,自己将自己送到了李游剑下。
“李小郎君,学着点那个人,来!抓紧我肩,刀架我脖子上,走那边去。”慕容蓿笑眯眯地指挥起李游。
“啊?啊!哦哦!”李游懵懵地照做了,带着慕容蓿往仆人和风素娥的方向走去。
慕容蓿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你那眼神再凶狠点,然后——”
“逼他!”
慕容蓿纤纤玉指遥遥指向流玥,说到“逼他”这两个字的时候,音调短促而高昂,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流玥:“……”
不怕混乱,只怕不够乱,这很慕容蓿。
李游这时才回过神来,方才心慌意乱,竟然下意识,慕容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了。此时此刻,他好像跟那仆人成了一伙,各自劫持了个弱女子,逼迫对面神鬼莫测的落英楼主妥协。
骑虎难下了。李游想,他可能需要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