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慕容蓿才意识到,这是她吃剩的。让堂堂秦君吃她的残羹冷炙,着实大胆又无礼。她尴尬地嘿嘿笑了一声:“大王,我让青鸾去问下李夫人,厨房还有没有,若有,便给您端一碗来。”
“不必。”流玥拒绝了慕容蓿的提议。下一刻,在慕容蓿和青鸾惊异的目光中,流玥拿起她方才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花生软糯,入口即化,甜腻腻的。
他吃下去一口,就皱起了眉:“太甜了,不合口味。”
“哦。”慕容蓿呆呆地应了一声。
她总觉得,流玥有什么地方跟以前不一样了。
正在慕容蓿思考,流玥到底哪里不太对的时候,头顶忽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诧异地“咦”了一声,抬头看屋樑,轻声对流玥说道:“有人在屋顶。”
这时候,李无涯等人在处理李四的后事,宾客们惧怕猞猁,不敢出厢房,是谁在屋顶窥视她们呢?那个潜藏在暗处的凶手?慕容蓿神情严肃起来。
流玥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慢条斯理开口:“是阿缭。我命他在苦渡居查探猞猁的脚印,此刻在屋顶的是他。你……”听不出他的脚步声吗?
慕容蓿耳聪目明,从前,只要他出现在她周围,哪怕刻意放轻了脚步,隔得甚远,她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他。所以,他常常说她“狗鼻子”“狗耳朵”。
然而,这会儿,封缭在屋顶查探,没有刻意隐藏,以慕容蓿的耳力,一听就该知道是封缭,可为什么她竟没听出来是谁呢?难道这次元气大伤,不仅伤了手脚,连带着感知也迟钝了?
“我什么?”慕容蓿问。
“没什么。”流玥神色讳莫如深,而后举步朝外走去,“我去问问阿缭,查探得如何了。”
奇怪,他怎么话说到一半不说了,脸色就难看起来了。她刚刚应该没有什么冒犯的行动和话语吧?还有,这最后一句,怎么像是在向她报备行踪呢?
慕容蓿纳闷了。
“青鸾,你说,大魔王过来是作甚?”慕容蓿招呼青鸾凑耳过来,“他看着像专程看我吃饭的?为何呀?怕我吃太多?可我吃的又不是他家的米,是李无涯家的啊!他这手伸得未免太长了吧?”
青鸾噗嗤一声笑出声:“夫人,公子爱护你啊。”
慕容蓿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他就是去爱护一个街上拉来的乞丐,也不会爱护我。”
“您可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对。青鸾倒觉得,大王……”
“打住!”慕容蓿晓得青鸾要说什么,语重心长道,“他近来行为举止是挺迷惑人的。但咱们得保持清醒,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更何况是死对头表露的好,他若不是愧疚于弄残了我,那定是有更大的图谋!”
青鸾哭笑不得:“夫人,您现下一无所有,大王还能图谋你什么。”
话虽不好听,却是事实。慕容蓿被噎了一句,轻咳一声,拍了拍青鸾的肩,正色道:“图谋什么,不知道。长点心,总归是没错的。”
流玥行至膳厅外头,在一处墙根站定。
彼时,封缭正从膳厅屋顶,蹿到这处矮墙。乍见流玥立在那,吓了一跳,险些从墙头栽倒下来。
“如何?”流玥抬头看封缭。
封缭跳下墙头:“啃食李四的猞猁,在屋里留下了许多脚印,我在好几处墙头都看到了这个脚印。可都是这里有那么一下,那边有那么一点,看不出这猞猁最后去了哪里。再者,昨夜二十多只猞猁袭击李无涯,苦渡居里留下的猞猁脚印杂乱无章,我无从判断,晨间这只具体的路线。”
管家房中的名册和账本都不见了。显然,这名册和账本里有重要线索。凶手知道,今日他们会来查看这些东西,所以先下手为强,销毁了证据。以防万一,还杀死了可以提供线索的李四。从名册和账本入手的路被堵死了,流玥便想查查猞猁这条线索。
所以,他让封缭在苦渡居仔细查看猞猁的脚印,期望能从中找出点什么。
可惜,封缭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里正那,可派人去问过了?”流玥又问。
封缭点头:“昨日猞猁夜袭,处理完那些野兽,我便派人出去询问了,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说到谁,谁就到了。
被封缭派出去的玄鸟卫就回来禀告了。
“禀公子,属下询问了方圆十里内的多名里正,他们都说,近月来,没有奇怪的外乡人来此,也没有见过谁运送野兽。”
流玥沉吟片刻:“确定问清楚了,可有问他们见过什么大箱子之类的东西?”
玄鸟卫再次摇了摇头:“里正们都说,一切如常,也没发生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奇怪。”封缭摸着下巴,也陷入了沉思,“猞猁这种猛兽,生于寒冷的燕国。偶有些猎奇的王公贵族会豢养,可顶多也就从燕国弄个一两只。昨日一下二十来只,数量之多,已超出想象,很难不引起注意。且这么多猞猁,喂养起来也需大量食物,可周围的里正们却都没见过运送物资的人和商队,这背后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直接散养在林子里?”
“里正们也说,方圆百里,不曾见过猛兽的踪影。”玄鸟问说道。
这下,猞猁这个方向,也陷入了僵局。
流玥面色凝重。
“循着线索查,何其麻烦。”慕容蓿携着青鸾走来,“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何谓换个思路?”流玥来了兴趣。他一直都知道,慕容蓿想法千奇百怪,虽然许多都不怎么靠谱,但却总有意外的惊喜,他愿意听一听她的看法。
“不知道,你们觉不觉得奇怪。慕北芪旧部要为慕北芪复仇,杀死曾经构陷他的人。那么,他们来苦渡居的目标就是李无涯。那李无涯是个文弱书生,杀他,再容易不过,为何要搞如此大的阵仗?屏风留血诗,杀死郭衍又让他披上慕北芪战甲,大晚上还放出那么多野兽,动静非常大。”
“的确。”封缭也觉得奇怪,“杀李无涯,不必搞这么复杂。”
“你们觉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慕容蓿问。
封缭想了想:“为了好玩?”
“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这世上没几个人会无聊到杀一个普通人,如此大费周章,不计成本。”
“那为的什么?”封缭问道。
慕容蓿忽而眉眼一弯,眸中星星点点:“你想想,我以前是不是也搞些声势很大的事?我为的什么?”
封缭面露古怪之色,偷偷看了眼流玥。慕容蓿搞大事,都是为了搞流玥,这话题,他真真不敢接。
流玥面色极为平静:“声势越大,被父王抓住的错处就越大,你是为了给我挖更大的坑。”
“错!”
流玥有些意外:“有别的原因。”
“每次,我都故布疑阵,将三四件事凑作一堆去刁难你。原因并不复杂,只是我在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不让太快看透里面的门门道道。苦渡居发生的种种,私以为,与我曾经的想法,大差不差。这些人借着慕北芪之事,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
流玥一点就通,立刻便明白了慕容蓿的意思。
他迎着正午的日光,微微眯了眯眼:“我们该去找李无涯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