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玥瞥一眼慕容蓿:“夫人这么说,那我要是半日之内搞不定,便是给你丢脸了。”
清清冷冷的嗓音无波无澜,只有那微抬的眼尾,让人觉得,他此刻心情不错。
慕容蓿有些意外。
她想过,流玥对她的恭维,也许会懒得给一个眼神,也许会不屑地哼一声,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说出“给你丢脸”这样的话,好似两人的关系是真的亲密无间。
慕容蓿心间有奇奇怪怪的情绪攀援而上。
流玥没再同慕容蓿说话,而是径直走向李夫人:“李夫人,你先前说,你问管家要小厮丫鬟的名册?”
李夫人点点头。
“那就奇怪了。”流玥将手里沾染了血的纸片递给李无涯,“夫人要的是名册,可管家死前紧紧拽着的却是一份李游小郎君成婚时所用的物品清单。”
李无涯仔细看了看残破的纸张:“许是李四还没来得及拿名册就遭到了袭击,这张纸只是随手拽住的?”
“有这个可能,不过——”流玥目光顺着猞猁的血脚印,看向李无涯的居所,若有所思,“若不是凑巧,那这里定藏着线索。猞猁喜寒夜行,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在白日里行动,管家在一盏茶前遭遇猞猁绝非偶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杀人灭口。”
“明楼主的意思是,李伯知道了什么?”李游问道。
流玥不置可否:“李四是苦渡居的管家,人员进出,物资采买,皆要经他之手。藏着血诗的屏风,混着伊人香的香炉,带走郭衍的小厮,这中间有些什么情况,他该是最清楚的人。李先生,这李四跟了你多久?可曾对你有怨?”
“李四乃家中老仆,我母亲尚在时,他便已经是管家了。当年,我求学钟毓山庄,他亦是跟着去的。”李无涯回答,他明白流玥何以有此一问,又强调了一句,“我父亲早亡,是李四协助我母亲支撑着家业,于我,如父如兄。居家搬迁至此,诸多仆从不愿相随,也只有他愿意与我在这僻远山野。他是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李无涯尽可能地保持着平静,但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自他记事起,李四便伴其左右。父亲早亡,也是李四填补了这个缺位。如今,他已是暮年,本该享天伦之乐,却还要因他而惨死,且是死无全尸。李无涯如何能平静?
为李无涯情绪所感染,李夫人和李游也红了眼睛。
“先生节哀,是明珏失言了。”流玥躬身作揖,为自己方才恶意的揣测致歉。
李无涯回礼:“楼主言重了。”
“公子,管家房中的名册、账本都不见了。”封缭自屋内走出来,禀告道。
云舟云济兄弟俩也随他一起走了出来。
云舟看向李无涯:“屋内遍布猞猁的痕迹,可以确定,李四是被猞猁啃食而死的。”
李无涯眼中泛起泪光,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拱手问向流玥:“明楼主,可查探仔细了?李某能否处理李四的身后事了?”
流玥看向封缭。
封缭点头:“公子,角角落落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随即,流玥同意了李无涯的请求,还遣了两名玄鸟卫帮忙。
这时,慕容蓿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响了起来。见众人视线望过来,她尴尬地笑了笑。
她起身之后,光顾着看热闹,没有先去填饱肚子。这会儿,她的五脏庙强烈抗议了。
“夫人还未用膳吧?随我来。”李夫人自然地拉过慕容蓿的手,引着她去往膳厅。
慕容蓿饿了,肚子里、心里、脑子里尽想着吃食,并没有注意到李夫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更没有注意到,李夫人在悄悄观察着她的手。
慕容蓿十指纤长,虎口处有常年握剑的厚茧。
看起来是个会使刀剑的女子,并非他们说的不通武艺。李夫人心下暗惊,又仔细打量起慕容蓿的眉眼:“夫人何方人士?我听着有几分楚国凤阙那边的口音,夫人是楚国人?”
慕容蓿摇了摇头:“我并非楚国人,是地地道道的秦人,祖籍丹水邬城,常住都城栎阳。这口音乃是因为家中的长辈,也就是我夫君的祖母,她是楚国人,而我自幼养在她膝下,耳濡目染,就带了些凤阙的口音。”
“这样吗?”李夫人略略有些失望,“这么说,夫人与楼主是青梅竹马,怪不得如此恩爱。”
恩爱?慕容蓿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暗道:自小互使绊子,只有恩怨,没有恩爱。
说话间,李夫人已经带着慕容蓿进了膳厅。丫鬟们早已在饭桌上摆好了吃食,凉碟爽口小菜,一盘米面馒头,一碟葛粉千层糕,还有一碗花生汤。
“寒舍鄙陋,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不知……”合不合夫人口味。
李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觉身旁掠过一阵风,慕容蓿人已经坐下,舀起一勺花生汤就吃了起来。
她最是喜欢花生汤的味道。没进门前,她的狗鼻子就已经闻到香味了,待见到那乳白色的甜汤,哪里还顾什么矜持,什么礼仪,坐下就开吃。
慕容蓿一勺一勺往嘴里塞,吃得不亦乐乎。
若北芪在此,也是这样一副模样。李夫人目光浅浅地看着慕容蓿,眼睛不由酸了起来。
慕容蓿喜滋滋吃着,正准备再舀一勺,忽的横过来一只手,将那碗花生汤拿远了。
慕容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