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
他站起身,朝着床上熟睡的人低声说道,离开房间前关上了房间的灯,屋子又重回黑暗。
余安声这一夜睡得格外沉,起初是反复做着那个痛苦的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噩梦消失,飘荡的心像是得到了依靠变得安稳。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打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卧室里到处充斥着温暖的味道。
即便余安声的反应再迟钝,他也只需要一秒就能认出这不是自己家。
他所租赁的四十平的小地方,卧室只有一个高一米,宽半米的窄小窗户。
便宜的价格让他的房子注定不会拥有良好的采光,更何况是那样小的窗户,阳光根本不会从那里透过。
所以这个充满阳光和温暖的房间不可能会是他的卧室,他努力支起身子,太阳穴两边有些痛,脑子昏昏沉沉的。
低头往身上一看,上身只穿了一件西服外套,里面什么也没有,他脸一红,迅速将西服拢紧,好在裤子还是原来的裤子。
洁白的床铺,周围明亮的装修,余安声试图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上车后的五分钟,后面发生的事都记不得了。
身上的西装是那个男人的衣服,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他慢慢的从床上下来,在床头柜上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还剩下35%的电量,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余额,34.36。这几个数字有零有整的躺在余额钱包里,看起来格外可怜。
大概小偷看到这个数字也会哭出声来吧。
余安声更懒得去看绑定的银行卡里的余额,因为银行卡里根本没有钱。他大学四年为了不给婆婆增加负担,很早就通过申请补助和兼职凑够了学费和生活费。
就连攒得为数不多的一万多块钱,也因为婆婆去世,给她办葬礼和在寻桉县买快好墓地花得一干二净。
婆婆一生育养了两个儿子,长大后都离开了她,自此再没回来过。他们把母亲留在了原地,或者说遗忘在了原地。
后来院长看她可怜,给她谋了个差事,顺便让她住在孤儿院一侧的小平屋里,即便日子难过成这样,她还是收留了余安声,并为他起了名字。
余阿婆一生埋头劳作,年轻时丈夫早逝,中年时被孩子抛弃,生活这样对她,她依旧教导余安声要做个善良的人。
她打趣说活了一辈子,没想到反而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为她送了终。
那一万块的墓地是县里最好的墓地,余安声从不后悔这个决定。推销员用尽了词汇来形容,周边环境安静舒适,并且每天都有人来墓园打扫卫生。
他没怎么犹豫就买下了一块,就算这墓地要十万块,他也会努力挣钱买下。
听推销员说有这么一种说法,人死后会分配房子,墓地越好,分到的房子也越好。活的人烧得纸钱越多,地下的人越幸福。
婆婆住了大半辈子的小平屋,他这次想给她换个好房子。骨灰放进墓地那天,除了院长和院里的小孩,基本上没有别人。
她没有财产,所以连死亡都无法打动她的儿子。那天余安声烧了很多很多纸钱,从白天烧到夜晚,就连墓地的管理员都忍不住来看。
婆婆苦了一辈子,死后到了地下不能再接着苦了。
那天开始,余安声意识到,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家了,他现在就是一个野孩子。在婆婆的墓前站了很久,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
“她死了吗?”
余安声转头,想起来是那天下着暴雨来院里的最后一个孩子,他没见过阿婆。余安声还不知道,这是小伞来孤儿院里说的第一句话。
[对,她去了一个很幸福的世界。]
余安声的手语动作做得很慢,难过会使人的大脑无法思考,像生锈的链条无法转动,他忘记了小孩子看不懂手语。
而后才点点头。
小伞眼睛很大,却没有属于孩子天真可爱的眼神,他一点点走到余安声面前,伸出小手。
余安声回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那是和婆婆去世后身体僵硬冰冷不同的触感,温暖且柔软。
稚气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我讨厌死亡,我讨厌离开,她把我们都留在了这里。”
余安声认识了小伞,他觉得冥冥之中是某种缘分,阿婆遇到了小时候的余安声,余安声长大后遇到了小伞。
咚咚咚咚——
房间外传来声音:“余先生,你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