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谦了。”
杨绾低着头,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睫,道:“没有,这上头我不及我姐姐,她才是好手艺。”
扶光怔愣一瞬,轻应道:“是,我记得她,做的一手桃花酥。”
再聊几句便再无话了,杨绾告退出来,长春不免看她。
“姑姑,我可有失礼的?”她怯生生地问,叫长春暗叹一声,摇头道:“没有,有什么失礼的。你胆子要大些,这是家中,不必如此拘谨。”
“是。”她咬着唇,眼里隐隐有些湿意。
其实她也不知怎的,就是突然想起姐姐来。
若她还在,那坐在今日位置上的人就是她了。可她偏就死了,这么多年,谁还记得她。
过了两日,卫翕从阿史那元庆部落处赴宴归来,带回来一车皮料和许多金银。
都是极好的料子,他叫赵符生分两批送去扶光和母亲那里。
“使君这次是旗开得胜?”
见他如此,赵符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讨个彩头。
卫翕笑一下。“你自己不是试过,还要问我。”
“冤枉,我可不需要,后来遇上郑公,我便就给了他。使君不妨去问他用的如何?”
“胡闹。”卫翕斥了一声。
“还有夫人拿来的那匣金子,你一并拿去。”
赵符生啊了一声,叫他催道:“拿去......等等。”卫翕挑了两个金锭扔进去,“拿去罢。”
卫翕先和崔道恒一起去了三善堂,晚膳要留在那儿用。毕竟离家多日。
长春准备了铜锅,叫他们煮羊肉锅子吃。
崔氏见了他先问了此行可顺利,听他答完,就道:“这就是拉着阿恒做的营生?”
崔道恒低着头,要埋到铜锅里去。
姨婆知道他日日在药院子里捣鼓,带着长春姑姑来看过一次。那时他口鼻上遮着布,正在制药。两相吓了一跳。好在姨婆不知道是那些东西,只以为是制的什么正经丹药。
卫翕道:“母亲知道我的窘迫,总要寻办法。阿恒有这个才能,我自然要用起来。”
“我是知道的,所以可有拦你?只是你也要知道分寸,先前这些药可叫他来制,后来你这城里寻不到会制的人么,我是不信。”
“那是世叔的方子,不好叫人学了去。”
崔氏气道:“我倒不知他是这样小气的人。”
阿恒弱弱道:“姨婆莫气,我师父性子你是知道的。”
长春适时提醒道:“魏侯爷来信,夫人还没同三郎讲呢。”
“大兄来信?是不是崔家的人到了。”
崔氏点头,长春已将信送下去给他。
卫翕迅速览过。大兄派人接来后将他们直接送去了乡下交给卫宅中人。
吴氏常有疯状,见到佩刀的男人就要求使君饶命,见到妇人就要求夫人开恩。崔三郎惊惶不已,酗酒成瘾,回起话来颠三倒四。
卫翕看到这里蹙眉,谁给他的酒,他是要他去赎罪的,还当老爷供着了。
他将信折起来道:“还是要母亲回去处理事务。我见着大兄到底还是顾忌,不好拿捏轻重。”
“还要如何?莫忘了你是要将这事掩下的。”
卫翕却不以为然。“若崔三郎有些担当,我也不介意叫他领个差事。只是我看,他是烂泥扶不墙。母亲总还是顾及崔氏,可我见他们与我们分明不是亲人,用计歹毒。我与阿恒死里逃生,母亲忘了么?”
“自然没忘,只是......我总不想阿恒和你一样,家中单薄,没个兄弟相撑。”
“我有兄弟,母亲忘了魏大兄,四郎,六郎他们?我与他们比亲兄弟还亲,血脉相连却未必是亲兄弟。我也不是要他们的命,母亲忘了那几个孩子?若能调教回来,不失为一件善事。”
崔氏到底是听进去了一些。孩子还小,若能悉心教导还能掰的回来,只是这事确是不好叫外人插手的。
然而她还是不悦。
别当她不知他的心思,变着法儿的想叫她赶紧回去。
扶光院里,赵符生的皮料送到了。里头一条雪白的虎皮,最是惹人眼。柳娘惊叹不已,拿出来展开,说:“这个铺在美人榻上正好,七娘不是喜欢躺着看书,之后就在那儿看,定是舒服的很。”
扶光摸了摸水滑的皮毛,唇角微弯。
想某人定是志得意满,满载而归。
阿恒日日将自己关在药院子里,她自然也知道,况且阿迦在,她总要问一问。她不是崔氏,闻过那味道,一进去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真是难为他了,掩着口鼻,闷的脸通红,额上都是汗,还怕兮兮地看她。
全怪他表叔
竟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卫翕他们来时,送来的皮料都有了去处——要给扶光做一件狐皮斗篷,纯白的领缘帽缘,霜地料子勾银线,肯定好看。短的貂皮做帽子戴,还能给阿迦做一件半身斗篷。还有一条难得的豹子皮,给两个孩子正好做一顶一样的帽子,到时带出去很是有趣。
几人围坐在炭火旁。卫翕一进来就问了:“怎么想到烤芋头吃?”
阿迦道:“灵山上冬天常吃这个,我今日和夫人提的,夫人就叫嬷嬷给我烤。”
芋头好早之前就埋进去了,就等着他们从三善堂过来。
不要月渡帮忙,阿恒夹一个出来,凉了凉,就自己剥起来。还是有些烫的,剥个尖尖便递到她跟前。她浅浅咬一口,烫的吐舌头。
扶光道:“这么烫就放下来。”
“不烫,我都习惯了。”崔道恒看向卫翕,眨眼道:“表叔给夫人也剥一个呀。”
“是呀,是呀。我和夫人说,这个烤芋头可好吃了。”
“不必。”扶光拢了拢披肩,有些冷淡地开口。
自他进来,竟是看也没看他的。
卫翕挑了挑眉,本想算了,见她那目下无尘的样子就改了主意。“夫人是要尝尝这贫民吃的东西。”他拿一个剥出来,很快便递给她。
“尝尝。”
他往前递了递,扶光面色不变,淡淡道:“使君可洗过手了?”
卫翕就知她会如此,原也没指望她吃,唇间泄出一声轻笑,便要收回来。不想她手伸过来,拉住他小臂,身子前探,咬了一口。
卫翕看着芋头上小小几个牙印,再去看她。
阿迦新奇地探头去看,崔道恒笑的眉眼弯弯挡在她面前。
扶光拿帕子擦了擦唇,还是那副样子,评价道:“没什么味道。”
卫翕怔愣道:“噢,你要想吃甜的,叫蘸点蜜,吃咸的更简单,就......”
他目光撞上她的,炭盆里的炭烧化了,塌下去,突然发出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