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扶光照旧睡不好。卫翕的鼾声太重,她听了便越发恼,为何能睡得这么快,没心没肺,不知惹得别人睡不好了?她先是起身撩开帘子,见他仰躺着,一手枕在脑后,一手落下几乎触地,睡的姿势上也能知道有多舒服。
她合上帘子又躺回去,罢了罢了,再忍一忍。可过了一刻钟,猛地掀开被子,下榻趿鞋,几步便走了过去。
卫翕唇微张着,显出无辜的憨态,若非鼻子生的高挺,有些驼峰鼻,会更显稚气。
扶光不过扫了一眼便捏住他鼻子。
卫翕因为醉酒反应慢了许多,搭上她腕,摇着脑袋醒来,眼睛里迷茫惺忪。
“怎么了?”他见是她,还不明白状况,看了看四周。天还没亮,也没听见鸡鸣。“你不睡做什么?”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有些烦躁。
“使君打鼾打的比雷都响,叫我如何睡?”
卫翕不想竟是如此,偏头看她,瞬间便接收到一枚冷淡嫌弃的眼神,气短道:“对不住,你去睡吧,我等你睡熟了再睡。”
扶光冷淡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回了床榻。
卫翕见着那帐子落下,将她身影隐去,才悄悄吁了口气——真是难伺候。他鼾声响么,军中哪个男人不打鼾,他还算轻的了。
如今醒过来便发觉口干的厉害,他捏了捏喉结,忍不住咳了一声,里面翻了个身,叫他倏地咽了回去。他双手插在脑后躺了回去,盯着对面窗上的木雕。天色黑沉,不知何时才睡了过去。
次日,梁重邀他一道去行营。卫翕骑在马上打了数个哈欠,叫他见了,问道:“三郎昨夜没有休息好?”
卫翕揩了下眼角激出的泪,摆手道:“不胜酒力,让世叔见笑了。”
“什么酒,分明是使君有佳人相伴。”说话之人是左骁卫中郎将韩璜,此去青州他一路随行,昨夜宴席也在,见他亲和,便打趣道。
果叫众人听了大笑。“正是,有夫人这样的美人在,使君夜里自然是顾不上睡了。”
卫翕挠了挠耳朵。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不如沉默,叫他们没趣自会停下了。
府上,崔道恒难受的不行。他从没有这样醉过,宿醉起来昏昏沉沉,原本要给扶光施针,只能不好意思地推了。
柳娘最是关心他,早就预备会如此,问他是不是胃空落落的,又没有胃口,口还干的很。她道:“我特意叫人煮了些山楂汤来,你吃了会好些。”
阿迦老气横秋地说:“嬷嬷你随他去,叫他吃那么些酒,都说喝酒误事,一点都不听话,活该难受。”
“哎呦哟,你怪厉害的呦,平日里师兄对你这般好,就叫他活该了。你个小没良心的。”她在她鼻头刮了刮,两相都笑的不行。
“我对他好着呢。”她说着爬到他身后的榻上,跪着给他捏额头,还一边气哄哄地说:“叫你吃那么多,以后还吃么?”
阿恒仰着脑袋任她揉。“不吃了,不吃了,行了吧。”
她嘿嘿笑起来,又惦记起卫翕来。“昨日使君也吃的多,嬷嬷让他喝了没?”
“使君一早便随梁使君巡营去了,等他回来我定叫他吃一碗,你再给他揉揉头可好?“
“好吧,好吧。”她应的得意,叫柳娘稀罕的,将她抱过来揉了一通。
午后,梁重的夫人许氏自福元观归来。婢女来报信,扶光搁下书,叫柳娘牵着阿迦去将手洗了,两个孩子于礼要去拜见的。
许氏不敢托大,见她们至,迎出去数步。她年纪大约四十岁,穿着简朴,鬓间只簪木制莲花冠,圆润面庞未施脂粉,近了便闻到道观线香。
“寒舍简陋,教夫人见笑。”
扶光道:“滑州先时战乱不断,百姓穷困,使君怕是操碎了心,又怎会顾着自己享受。郎伯一直赞使君人品,我亦十分敬重。”
许氏点点头道:“夫人善解人意。”拿了手边的食盒推至扶光面前,道:“这是我从观里带来的小食,夫人尝尝。”食盒上层放着新渍的桂花糖藕,下层是茯苓糕。她邀了崔道恒后面的阿迦过来道:“你们孩子最喜欢吃的。”
崔道恒牵着阿迦过来先行了礼。许氏听说他们师从张真人,很是惊喜,“怪不得我见你们都有一股脱俗清雅之气。”
许氏叫了阿迦过来。
阿迦有点怕,眼神张望着去寻崔道恒。崔道恒轻拍她手,她才挪过去。
许氏解下颈间福字玉佩道:“好孩子,这玉随我在三清殿受了十年香火,很是养人。”
扶光正要推辞,却见她看过来,温声道:“不是什么金贵物什,就是我在观里求着保平安的,我见着她便觉亲切,夫人就允了我吧。说来我那女儿与贵府也有一段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