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祐怔怔良久,是阿姊对姐姐下手?千秋时便是她对他言,不必拘姐姐在寺中。那时她便在谋划了?她还是记恨姐姐。
他顿时痛苦万分,若是旁人胆敢如此,他势必要让他偿命,可若是阿姊,他如何能做。连日来高压之下,他松开手,金杯滚落,宋墨急忙跪地去接。
“薛泮。”
“小人在。”
“此事为阿姊主使?”
“陛下,小人尚未探明,还请陛下再给小人一些时日。”
周元祐怔着,缓缓道:“他们都逼朕舍弃了姐姐,都在逼朕。”
薛泮道:“今日朝中之事小人亦有耳闻,眼下,小人斗胆问陛下一句,陛下究竟是想要夫人活还是夫人死。”
“你放肆!”
薛泮伏地,声音有些沉闷却在这殿中显得格外响:“陛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夫人的名声本就不好,公主府一事尚未平息,而今又有使君之事,若此时传出君臣失和的消息,小人担心世人会有非议。”
周元祐知他并非危言耸听,若他真为此杀了卫翕,便是要叫世人都知道他色令智昏,不必人言,后世史书即会记上一笔。他虽厌烦李临安,但知道如今绝不可能弃之。
成德又送来奏函,再请为黎淮继袭节度使。此前两次朝中皆未允,而今四镇相扶,期以土地传以子孙,割据地方。周元祐登基时便有雄心壮志,此等地方势力他必要一一铲除。
眼下若失卫翕,势必叫忠臣寒心。可舍姐姐,便如剜心,他如何舍得。
他心头微痛,苦笑道:“朕这个皇帝做的真是窝囊。”
承平坊中,零星雨点自屋顶茅草落下,宣旨的内侍前来皱着眉头,见了卫翕又重拾笑颜。
卫翕接旨后,内侍道:“陛下说了,使君养伤要紧,不必要急着进宫谢恩。”
这就是不想见他吧,卫翕明白,遥遥朝着皇宫方向跪下叩首,面上恭敬叫这内侍不免腹诽,再恭敬也是装的,都敢同陛下抢女人,能是什么安分之人。
魏弘带着魏徵一道来,“三郎,你糊涂啊。”
“事已至此,便不再去想了。我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义父就不要再骂我了。”
魏徵揶揄道:“如今三哥你是出了名了,旁人都道你厉害。明明那日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卫翕顿了顿道:“若那时走了,怕会一世难安吧。”
“谁要你这时充英雄!我就担心你如此,你太过重情。与那女子不过一夜,便叫你做出这样的事来。”
卫翕叫他说的旁边还有六郎在,脸有些热道:“其实我与她有些缘分,并非是因此...”
“无论如何你母亲那边若是知晓,定要大怒。她原本就想为你寻一温婉守礼的世家女子为妻,若知道而今你要了这么一个妇人,怕是要气晕过去。”
魏徵点头,以崔姨的性子,定要冷眼待之,那可不是随便哄一哄就能好的。
卫翕吁出一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之后我再向母亲请罪。”
这时,苍壁在外禀报道:“家主,王爷,秦国夫人来了。”
魏弘行出去,对上这女子,面上冷硬,眉心紧皱,挑剔道当真是红颜祸水。三郎若无怜惜,怎会如此行事。他口中说对她绝无男女之情,可男子对女子若生怜惜,本就是生情,这就是一颗种子,日后还不知会生出如何的情愫来。一时心软,后患无穷。
扶光屈膝行礼,魏弘难免交代道:“夫人,你与陛下原有情,陛下现下也未必完全放的下你。三郎单纯,你切莫怂恿着他去挑衅陛下。”
这就差指着鼻子骂她狐狸精了,茯苓难堪。
扶光颔首道:“王爷放心。”
扶光走进去,卫翕半坐起身,他唇瓣起皮,面色有些苍白。扶光并未靠近,在数步远外的胡床坐下。
卫翕觉得她周身有一种比原先更为疏冷的气息,目光一凝,落在她颈项上的纱布上。
“事情已定,方才宣旨的内侍来过了。”他道
“我知道。”
她眼睛里的光熹微,卫翕不觉皱眉道:“你颈上的伤怎么回事?”
扶光抬手,指尖触了下道:“划伤了。”
划伤?莫不是自戕。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幸好,幸好赶回来了。她之于他并非生人,长安中许多故人都已离去,这女子他实不愿看她也落得那样下场。不然,他真会悔恨。
他想了想道:“我那日带阿迦出城,她还问起你。”
“嗯?”
卫翕道:“阿迦还记得你,惦记你涂的指甲。”
扶光哦了一声,眼睛却亮了些。
“你若空了去正清观看看她。”
扶光说:“你有什么要我做的?”
卫翕疑惑,她道:“你此番回来,于我有大恩。卫翕,你若是要我行夫妻之事,我不会排斥。”
卫翕叫她说的一惊、又叫他想起那日荒唐,冷声拒道:“不,不必要,你我二人本就是权宜之计,日后你若想走,随时都可以。”
扶光看着他
他敛眉认真道:“当日之事本就是意外,你与我并无情意,不必把我当郎伯看待,也无需行夫妻之事。还有婚仪之事从简,我本就耽搁了许久,还要去青州。我亦无甚银钱,不能奢华铺张。”
卫翕抬眸看去,眼睫微颤,有些迟疑。她一直看着他。卫翕确信她眼中并非善意或是感激,而是一种打量。
扶光起身,屈膝颔首,淡声道:“多谢使君,我无有不应的,只要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