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郎们较完,女娘们登场。珠翠叮当,笑声轻扬,她们人手执细棍一条,排队从谢燃身侧过,一棍棍轻打在他身上,嘴上也不闲着。
有人说,若是不好好待新妇,小心日后吃苦头。
有人说,怠慢新妇,余生遭罪。
谢燃含笑躬身,虔诚的一一应下。
一通折腾,吉时终至。
圣上亲遣的礼部赞官持仪,程清河携夫人于阶上红着眼睛对女儿进行最后一番教导,鞭炮鼓乐齐鸣,程云亭弯身将妹妹迎上背,一步一顿,格外郑重的将她送离程家,登上谢家迎亲的马车。
程语笙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忆及母亲红肿的双眼及父亲想笑却又笑不出的神情,轻啜一声,到底是留下泪来。
深吸了口气,硬将眼底源源不断的潮意压下,她拿着遮面的团扇轻扇,调适良久,情绪方回稳定。
迎亲队伍行至谢府,遥遥便有鞭炮和庆贺声相迎。
程语笙垂头望着盖头下的小块地面,两臂被喜婆架着,木偶一般踏麻跨鞍,听诵拜镜。
一团盈满香气的红绸塞入手中,她微微抬头,看见他的一缕袍角,丹霞做底,金绣漫边,极是细致繁复,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即将为人妇的真实感。
行路不长,却又长,她被引着进了洞房,盖头外,崔嬷嬷刻意扬高的声音传来,字句皆是喜庆美满。一阵起哄喧闹后,面前陡然光亮大盛,她微眯双目抬头,恰撞进了某人灼灼看向她的双眼。
心不知怎的陡漏了拍,她闪躲着复低下头,他倾身下来,干净的气息如落雨时的泥土味儿,兜头朝她降下。
声音含笑,低醇着在她面前吟却扇诗,他们二人的气息混在一起,一热一冷,糅杂成了温,烘得人脸畔发烫。
端着的喜扇被他拿下,他朝她伸手,烛光惑人,竟将这双手也照得别样好看。
再未抬头,程语笙任他牵着走,两人一人一边跪坐于喜案两侧,洞房内迎喜的女宾纷纷赞叹出声,皆道,好一对天生璧人。
谢燃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不同与原先他脑中的模样,她今日,极是端庄温柔,陌生又让人忍不住悸动。
不知是不是羞了,她眼角泛红,如初春枝头刚绽的桃花,仿似去嗅,就会有丝丝清甜撞入胸怀。
忽觉口有些干,他脑中闪过自己亲吻她眼角的画面,浑身一僵,连忙垂头,脖子红了大片。
崔嬷嬷笑瞧着两位,有条不紊的主持牢仪,该吃的数样,伴着齐整押韵的吉祥话,一一用了。
端起红绳两牵的葫盏,程语笙轻嗅,并未闻到酒味,不由心安。两人一边一头,一饮而尽,众宾笑呼,合卺礼成。
妇人们挤着两小新人并坐床榻,礼虽成,人还没闹,红枣花生桂圆把把洒下,每一撒都有连串祝语,又是早生贵子,又是儿孙满堂,生将两人皆闹了脸红才围笑着作罢。
“谢燃,你小子有福,新妇竟如此绝色!”
来闹的妇人非贵即亲,哪一个都不是能轻易对付的角色。谢燃起身作揖,从没这么嘴甜过。
“诸位姐姐婶子伯母,她身子娇弱,都高抬贵手吧!”
众妇齐笑,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谢小阎王,竟也会软话求饶了。
高抬贵手?这话若不是亲耳听闻,哪一个敢信是他所言?
“哎呦,我家谢三郎可真是大了,懂得疼人了!”
一人起头,立马有多人回应。
“不成不成,今个儿若不见你亲亲新妇,我们是谁都不肯走的!”
萧朝民风开放。
僵笑着的程语笙,此刻又再次被刷新了这开放的上限。
有没有搞错,这不是古代么?当众亲/吻不会被编排有违礼教吗?
程语笙偷晲谢燃的脸色,见他回过身来看自己,忙转目望向旁边的喜帐,装不见他。
谢燃一个头两个大,他亦是初次结婚,亦不知,洞房内该当如何,旁人到底是怎的做的。
“崔嬷嬷助我。”额上都出了汗,他又朝崔嬷嬷躬身,年至如今,头回遇这等难关。
崔嬷嬷笑得后仰,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心里还是心疼他的。
“让你亲你就亲,过来人的话总是没错的。”
新人生疏,借着闹喜亲近一二,稍后行事更加自然便宜。今日若是不惑儿郎,沉稳老练,断不会让群妇人们笑哄了去,可成亲的是谢三,毛头小子一个,四六不知,看着多有趣儿。
僵硬着坐回床榻,谢燃两手拄膝,不敢乱来,心中天人交战。
他们才闹过那样的不愉快,他现在舔着脸去亲她,不知她愿不愿意。
程语笙自然不愿意!
可她真是饿急累急,头上的珠冠越戴越重,她觉着自己的头皮都已没了知觉。
内心哀叹一声,她扭身,一副视死如归模样。掩在他袖下的手轻拽了下他的袖,她微微扬脸,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