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滴着魔血的刀往沈汝身上一砸，他此时倒是毫不嫌脏了，一把接过抱进怀里，没用术法，而是用自己衣摆擦净了上面的血污，把刀归鞘收回储物戒中。

我看着那半干涸的深褐色魔血落到他墨色的衣袍中，那点血痕转瞬间就不见了，在深色布料上没留下一丝痕迹。

我看得直拧眉，心中却忍不住想，难道他其实方才也受了伤么？只是这衣裳看不出血痕？

于是我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方才，有受伤么？”

沈汝得我突然关怀，本被我劈头盖脸一句质问害得暗淡下来的眼睛突然又亮了，急忙道：“没有，没有。”

沈汝快速扫了一眼严雪，发现对方在远处调息，应是注意不到这边，便压低声音对我轻道：“是师尊教的剑法好。”

沈汝脸生的实在是好看，即使是脸上还挂了些魔血，整个人在这一地血污中也像是在发着淡淡的光。方才我余光瞥见他长剑贯穿魔族时，便没忍住视线在他冷淡的表情上停多了几秒。

现下他神色明亮起来更是动人，他说这话时嘴角弯弯，我看着这一抹弧度，不由得出了神，心中全是故人影。

“嗯，你融会贯通的尚可。”我不敢多想，收了心思淡淡评价道，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不是，那你方才退什么？”

险些又被他的脸糊弄过去。我有些恼怒，声势渐强：“既没受伤，为何不出手？”

“你明知若是你出剑，严雪断不会伤那么深。”作为师尊，我认为有必要在此事上教育他，便继续道：“我知人皆为己，自然不希望你以命相救，可作为昆仑墟弟子我只希望你力所能及便是。可严雪也是你师叔，往日里对你也有照拂，你却这般对她。”

“若陷此境地的人是我，你也会袖手旁观么？”

沈汝面露委屈，似乎是想解释辩驳些什么，但又没说出口，半晌才道：“若是师尊我自然不会……”

我看着他这样子就来气，还未发作，他见我脸色不对，便又摆出一副不安的神色，小声解释道：“师尊，我第一次杀这么多魔族，一时慌了神……”

“你从前难道没有过猎杀魔族的试炼么？”我毫不客气道。

沈汝似是被我吓到，眼眶红红地回道：“对不起师尊。”

我没消火也没吭声，沈汝便近了几步牵上我，他双手把我的右手拢进掌心，小心翼翼道：“师尊，我替你上药包扎吧。”

我有些疑惑，低头一看，才发现许是因为我灵力不及对面魔族，刀刃交接时将我握刀那只手的虎口震裂了，上边覆了一层猩红色的半干血痂，看着颇为吓人。许是方才无暇顾及我便没觉得疼，此时他一说倒是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撕裂般地痛意从手上蔓延，我有些烦躁地甩了甩手，好脆弱的身体，我不悦。

我没说话，沈汝便当我默认了，从储物戒中取了药小心翼翼地敷在我手上，他这药见效极快，我才刚闻到从瓶中溢出的草药芳香，感觉到皮肤上接触到一阵凉意，低头一看这伤口便已经开始缓缓愈合了五分。

这般立竿见影、活死人肉白骨的疗药想必品阶极高，普通的昆仑墟弟子恐怕身上一共也就这么一瓶，这一下便给我用去三成，沈汝也是当真舍得。

不过多时，我的虎口处已基本上恢复如初，只剩一道浅粉色的疤。沈汝见状舒了一口气，轻声道：“师尊，别生我气了，好吗？”

我对他的气总是来也快去也快，此时其实已经消气了，但直接承认太过丢人，我撇过脸去，面无表情道：“……嗯。”

沈汝也许是对我这回答不满意，又凑过来，声音闷闷：“师尊，你真的好喜欢质问我哦。”他怕这话又惹我生气，便将目光轻轻落在我脸上观察我神色。

他此时还握着我的手，我挣了一下没挣开，便随他去了，我道：“谁叫你总是干莫名其妙的事。”

“哪有，什么叫莫名其妙的事。”沈汝不解。

我无奈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整天在想什么？”

“……哦。”

他神色似乎又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我看他脸侧还有几道不知何时沾上的血痕，他自己不知道便一直放在脸上没管，我看着那几道红褐色有些碍眼，便用指腹一把抹去了。

沈汝感受到脸上温热触感，愣了一下道：“脏。”

刚才一时冲动，我看着手指上沾的血也有点受不了，把手往沈汝面前一摊，道：“清洁术。”沈汝反应过来，连掐了几个诀把我们二人从头到脚的血污都清理了一遍，我感觉好受多了，便想起来正事还没干，我道：“还得把它们身上的魔印取了交差。”

沈汝应了声好，便乖乖在魔族尸体上翻找，只见他剑尖一挑，便把一块散发着魔气的晶核从那魔族丹田处挖了出来。他把魔印抛给我，如法炮制开始翻下一个，全程没想过要让我出手。我接了魔印收在手中，心中忍不住想：好乖。

不过多时我手中便已有十几个晶核，我在旁看着他这利落身手，真情实意疑惑不解道：“沈汝，你真的好难猜。”

“你父母两人的心思加起来估计都不及你。”我思忖道，“谢清瑜那么单纯好懂一个人，怎么生的儿子心思这般深沉？”

我与谢清瑜自幼相识到后来数十载，他就几乎没有什么事瞒得过我。我说他心思单纯倒也不是夸张，因为在我眼中他真的很好懂，除了剑道便是剑道，一心向剑，几乎没有其他世俗的欲望，可不好猜么？

我只是喃喃自语，声音不大，没想到沈汝听了去，回过身来问道：“是么，我父亲是怎样的人？”

沈汝出生时谢清瑜早因走火入魔被我师尊带走，从此便不知所踪，我猜多半是早已死了，想来沈汝确实是没见过生父一面的。

我道：“论修为，如外界所言便是剑道的天纵奇才，年少成名惊才绝艳，只可惜命短。”

“论外貌，嗯……修真界中常言是‘温润如玉清冷出尘’？我记不太清，不过这这种描述我看着是套在哪位修士上皆可，做不得数。我看着是人模人样的，中上品吧。”我回忆着评价道。

“哦。”沈汝捡完了最后一个魔印，走近放进我掌中，道：“师尊对父亲评价还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