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止月心头有些气闷,说完便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因而她也不知,就在她转身之后,成复终于抬了头,望着她的背影,深深看了片刻,才告退离去。
当初封后圣旨一下,她其实是开心的,这些年她一个人从东宫到后宫,谨小慎微,生怕有半点差错。
若是于归入宫,她们二人往后便能继续作伴了。
比起其他的世家闺秀,她当然更希望皇后是自己的手帕交。
反正她对陛下并无男女之情,也绝不会嫉妒。
可是姨母提醒了她,唯有拥有得够多,她才能为杨家报仇。
贵妃做不到的事,不代表皇后做不到。
自先朝起,便有帝后同体的传统,皇后是可以插手政事的。
只要她做了皇后,刑部的卷宗、被忽视的旧案,都有了重见天日的曙光。
所以她还是答应了姨母的计划:让沈家大小姐失踪。
姨母向她承诺过,只是失踪,绝不会伤她性命。
明明身在重重包围下的尚书府,人却失踪在城外的荒郊野岭,尸骨无存——发生此等离奇之事,以陛下的性子,绝不会再没调查清楚前另娶皇后。
那她晋封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姜止月说不清自己那时究竟是怎么了,姨母照拂她多年,将她视若己出,处处为她着想,必然不会骗她。
何况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搜查多日,都没有找到尸体,也说明姨母没有骗她,于归已经被平安送出了洛阳。
但过去几个月里,她午夜梦回,也曾见到一身是血的于归站在她面前质问她,质问她为何要杀她。
她每每泣不成声地醒来,无法回答,只能紧紧攥着杨度送她的木簪,才能说服自己,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顾全不了所有人,至少要对得起杨度。
幸好,幸好于归还是平安回来了,姨母没有骗她。
小门后的于归紧紧捂着嘴,一动也不敢动。
成复是习武之人,一旦被发现,没死在刺客刀下,恐怕也得死在背后主使手上了。
她只是随意走走,没成想会突然听见姜止月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刚犹豫了片刻,就听他们说起刺杀的事。
这下她哪里还敢出去,只能借着小门的缝隙悄悄往里看,那张标志性的面具她曾见过——抚远将军成复!
不过——在春意楼之前,她好像并未见过成复,他怎么知道卫青青和沈于归有几分相似?
于归记得,抚远将军成复这几年一直都在边关,很少回洛阳,她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震惊的是成复和止月,他们俩——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虽然二人并无什么实际性的接触,可是成复坐的方向大半侧对着她,他临走前看着姜止月的那个眼神,于归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忽然想起当今圣上的某些传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替止月捏一把汗。
这若是被陛下发现了,那止月焉能活命?
毕竟、毕竟止月刚刚还阻止了成复对她下手,若是可以,她也不希望止月出事。
于归决定把今天看到的事吞进肚子里,谁也不说,晏秋池——晏秋池也不行。
万一他替兄长打抱不平呢?
何况说不定是她隔得太远,看花眼了,他们只是在密谋杀她,并无私情,那岂不是冤枉人?
等到院中没了人,于归才小心翼翼往回走,若非顾忌着宫规,简直恨不得飞奔。
私情的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成复要杀她啊!
万一他阳奉阴违,还是想要她的命该怎么办?她得想个法子,既能将刺杀是成复主使的事告诉晏秋池,又能将姜止月摘出去。
她得好好想想。
刚回到延庆宫,就见其间多了不少宫人,来来往往正搬着东西。
于归拉住正抱臂指挥宫人的双园,问这是在做什么。
双园纳闷道:“王爷没告诉您?我们明天就要出宫回府了。”
“他的伤都好了?”于归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才想起来,哦,好像本来也没多严重。
听到要出宫,她还是很开心的。
待在宫里战战兢兢,每天都怕遇上点什么事,还是回家好。
回家?
她忽然一怔。
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把盛平王府当成家了吗?
晏秋池刚从皇帝那儿回来,瞧见二人并排站,于归正发着呆,便走了过去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双园回身行礼,然后识趣地走开,留下于归摸着头,和晏秋池往殿内走。
“方才去哪儿了?”
“……随便走了走,不太认路,绕远了些。”
晏秋池走在她身侧,并未看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我方才去见了皇兄,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宫。”
“陛下同意了?”
“为何不同意?”晏秋池有些纳闷。
“只是觉得、陛下对你很看重,你们感情比寻常人家的兄弟还好,你刚刚受了伤,我以为这种时候陛下会把你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舍不得你出宫呢。”
她说着话,没留神前方有一块翘起的石板,倒是晏秋池先看见了,扶着于归的肩膀往旁边一转。
明明力气这么大,怎么还这么轻?
晏秋池暗自疑惑一句,于归猝不及防被人提溜起来,下意识转头愣愣地看向他。
长身玉立的青年离她只隔了小半个手掌的距离,近到她能闻见他衣襟上的熏香——那是她昨日随口说好闻的香气。
天光之下,扶疏花木之前,她看着晏秋池,忽而生出一点妄想。
要是往后都能长长久久地和这个人并肩而行,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那该多好?
这一刻,于归突然前所未有地盼望起来,盼望当真能找到月魄珠的下落,盼望能再多一些时间,走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