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关婶所说,消失多日的崔老三又出现了,想要让村民们挤兑崔家。
这次他没有选择正面对抗他们,而是趁崔家齐齐出门的日子里,扬言崔雁竹自己偷偷赚大钱,藏着掖着不教村里的父老乡亲,而他则是看不下去众人被蒙骗,所以才站了出来。
“三妹你快去看看吧,等他再这么说下去,所有人都要相信了呀!”关婶急得恨不得抱起崔雁竹一个箭步冲过去。
“干娘别急,先容我想想,这板车上还放着二十斤炭火呢,咱们先往家里绕绕,放下东西再去也不迟。”崔雁竹声音冷静,听上去只是崔老三又发癫,不足为惧。
把那个瓷碗卖掉后,他们去采购了炭薪,崔母本想咬咬牙,也买点银丝炭,让家里人享受享受,可是一想到第二年开春果树萌芽前要施的那次肥,便遗憾地放弃了。
此时,崔老三站在窑炉旁边,说话的语调和情绪和说书先生也没什么两样了。
崔雁竹他们到的时候,暂时没有说话,先听了一耳朵,听的时候她还颇有些感慨,这人怕是生错了时代,就这天赋,在现代最次也是个销冠,有这本事干什么不行,非得在这招摇撞骗。
那时剧情正讲到高潮部分,崔老三手臂一挥,带动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说时迟那时快,我那侄女用她那三味真火都烧不着的手捏起滚烫的珠子,那珠子从耀目的金色渐渐变白,变透,更玄乎其玄的是,能穿过它……看见手上的纹路!”
崔雁竹被气笑了,听他说得这么起劲,实在忍不住打扰,她也很想听听后续自己那水侵不进,火烧不着的手还能创造出什么有趣的东西出来。
“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崔二哥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就好像如果听不到满意的答复,他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揍对方一拳。
崔老三目光越过他,落在后面崔母所戴的簪子上,“看!这就是我说的琉璃。”
所有人被吸引过去,果然看见那根木簪子上散发着点点光晕。
“哟,还真是,前两天我就看到了雯华戴着簪子,可招摇了。”
“但这又不能说明崔老三是真的,你上次又不是没看到那场戏,他为了六两银子连爹娘重病都能视而不见,把钱全花了去,谁知道这次说的是不是真的?”
“还是老姐姐说的有道理,咱们再听听。”
崔老三横眉瞪眼:“乡亲们,我可没有骗你们,当日我得知了这丫头的计划,她不仅研究出了制油的方子,还做这闪闪发光的琉璃,全都没告诉你们啊!
“咱们中间,是有多少人,是在后头豆子都快被她买完的时候才知道怎么制油的?又有多少人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烧的琉璃这玩意?就手指节这么一小块,能在当铺换一百文呢!黑心肝的,就因为我当时想要戳穿她,这丫头就将我捆了,还塞抹布到我嘴里,害我有苦说不出啊……”
崔老三靠在窑炉旁边,讲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声泪俱下,轻易将上次的事情翻了出来,还和玻璃串联在一起。
就连崔母头上,崔雁竹亲手做的木簪子,都成了佐证他说法的铁证之一。
“嗯,说得好。”崔雁竹带头鼓起了掌,还嫌不够似的,脸上显露出一个大到夸张的笑容,“继续啊,怎么不接着说了?”
崔老三愣了,旁边所有人都愣了,这丫头怎的是这个反应?
“哟,不接着讲了,我还想回去拿把瓜子回来接着听呢。”崔雁竹很可惜的样子,“这说书真是新颖,还能让我当一次主人公呢,下一个是谁,轮到关叔怎么样?”
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脏东西,“既然他不说了,那我就再简单说两——”
“你说个屁,全是骗人的,上次我你就呜……呜呜?”
崔二哥抓了把黏土糊在崔老三脸上,“我妹妹说话,别他娘的插嘴!”
崔雁竹再次面对乌泱泱一堆人,比上次游刃有余多了。
她找了个凸起的石头站了上去,整个人都高出了一截,“先宣布一个事情,近日我说动了跃福楼的掌柜,他那里大量收洗净晒干的桃胶,一斤二十文钱,由我查验过后统一交给他,大家地里如果还有桃胶的,都可以行动起来了。”
下面果然开始骚动起来,由于酒楼的带动,几个小摊贩的宣传,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食用桃胶的好处,这东西对他们来说无用,又好得到,田里到处都是。
恰逢秋收结束,所有人都闲得长草,便开始收集桃胶,可外面的价压得很低,一斤十三至十五文,折算下来一两桃胶连一文钱都没有。
有些人宁愿自己煮了炖汤,都不愿意费这功夫了。
现在听说崔雁竹收桃胶,还是跟县里最大的跃福酒楼达成的协定,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正愁晚上睡前没事儿做呢。
“崔三妹,你说的是真的?”有人眼冒精光,问了一嘴。
崔雁竹露出一个“信我”的表情,“自然是真的,咱们乡里乡亲十几二十年,我还能诓你们不成,又不是那不知根底的外人,大家说是不是?都围过来点,我将桃胶情节的标准和需要晾晒的程度与大家详细说一下。”
“你说谁是外人呢!”崔老三抹掉脸上的黏土,有些还被糊进了嘴里,他呸了好久才让嘴里不再有泥味,见到所有人都在朝着崔雁竹靠近,他用胳膊即开面前的人,对着她的脑门骂。
“我再说一次,我崔家与你毫无瓜葛,自我爹出走那日起,他与你家早已恩断义绝,从那以后形同陌路也好,互相憎恶也罢,我是个心硬的人,你就是死在外面,被野狗分食,尸骨都不要指望我们去收。”
崔老三一时噤声,复又开口:“话说得这样绝,将来你可不要后悔!”
崔母听到崔雁竹说出这样的话,急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担心把人逼急了以后崔老三再做出一些更穷凶极恶的事情。
崔雁竹拍了拍崔母的手,让她别担心,沉着地对着崔老三说:“我很不想做一个声嘶力竭的人,这样不仅无异于解除误会,还伤嗓子,你有力气在这里对我吼、跟踪我做琉璃、在这里大放厥词,去镇上县里做工是更好的选择,我不明白你,我真的不明白。”
“你,你!”崔老三浑身颤抖,不是这样的,按他的设想,这贱丫头现在应该拼命解释自己没有背着村里人偷偷挣大钱不带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崔雁竹站在石块上定定的看着跟自己齐高的人,她知道自证清白是很难的,因为怎么证明都会有错,会陷入自证的陷阱,但是只要放大对方的错误,把围观的群众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结为利益共同体,这样的话先前对方之前的诬蔑就不值一提了。
“可不是,崔三妹说的话你也该听听,都四十的人了,还这么没有出息。”一旁有人补刀,“快别挡着崔三妹给我们讲怎么清理桃胶了,到一边凉快去。”
果然,有人想要参与她揽来的活计,心里瞬间撇开什么琉璃、窑炉,还有崔老三嘴里神话般的事迹,毕竟切实的利益才是真的,他们又不是傻的,崔家的三丫头本事可厉害着呢,得罪她跟得罪财神爷有什么两样?
“诸位,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今天一并说清楚为好,免得日后有人再来找我们翻旧账,无益于咱们宏义村的团结。
“那时豆油刚开始制备的时候,我们家如果想要藏着不告诉大家,何必大开房门,任人进去看如何熬煮呢?倘若我真这么想,闷声赚大钱就是,哪里还会叫这人知道,大家回忆回忆,相信自有论断!”
“是啊,我那日去关家,人家直接把我带进去看了,随意叫我瞧呢。”
最开始学会的人这样说着,她还记得当时是关婶拉她进去的,多么大方的一个人!
崔雁竹:“再说这琉璃,我是在烧泥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掉在灰里闪亮亮的,第二次开始怎么捣鼓都烧不出来了,所以一共就三四块,专门留出了一颗给我娘做这个簪子,可是谁知第二天一早,放在兜里的琉璃就没了。”
“就是,怎么刚好这么巧,当日烧出所谓的什么琉璃,咱们家就遭了贼?我还说呢,一个村里的人没有手脚不干净的,这么多年了都相安无事,莫不是她自己乱放,这窑炉谁没事上来,就我妹妹喜欢玩泥巴,乱做一些东西,现在你崔老三连她怎么把东西拿出来的细节都知道……”
崔二哥在人群外围冷不丁说着,更是添了一把火。
“啧啧,还偷东西,真够不要脸的。”边说边对崔老三上上下下打量。
“回去把门关紧点,他敢偷崔家,明天说不定就来偷咱们家了。”
“奸懒谗猾,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啊,糟心透了。”
“……”
每一句话出来,崔老三都很想反驳,可是他只有一条舌头,这么多张嘴对着他指摘,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两次碰壁,他都要怀疑崔雁竹这个丫头天生克自己了,咬着牙回了他那阴暗潮湿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