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渐褪,暮色正浓。
夏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并不想理会聒噪的爱丽莎。
两人都是一年级的新生,参加集训也是第一次,偏巧爱丽莎又是个贪玩的性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她离开别墅后,在院子里喝了点凉水,又歇息了片刻,稍微恢复了一些活力。
一想到晚上的选拔,她就不自觉烦躁起来。
庭院的树下,研修室内,走廊里,二楼的阳台边……到处都有人在练习,爱丽莎难受地抚了抚胸口,反胃的感觉又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好吧,她应该不是什么苦夏,只是单纯感到焦虑罢了……
“喂——爱丽莎,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花子正站在二楼练习八分音符,眼尖瞧见爱丽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地瞎转,她对着楼下高呼。
爱丽莎连忙仰起头,朝她挥手:“没事没事,我……”
“花子,刚刚那一小节我觉得你应该……”美玲不知道两人正在对话,她坐在障子边,头也不回地指导着花子。
“啊!是!美玲学姐。”花子转头应道:“我正在练习中,已经很有成效了,待会儿再麻烦学姐帮我听一听。”
“嗯。”美玲点点头:“的确是有进步,比第一遍好很多了。”
“……”
阳台边已经看不见花子的身影了,爱丽莎头仰得累了,心情复杂地耸了耸肩。
围着别墅绕了一大圈,没发现什么其他乘凉的好地方,她只得向湖边走去。
悠扬雄浑的乐声还时不时传来,她加快脚步,长发潇洒地被风扬在脑后。
一个两个都这么拼命,可是……拼命就能拿到金奖吗。
从毫无经验、吹得一塌糊涂到现在逐渐成型,爱丽莎觉得自己够拼命了。吹奏乐本来就不是她的爱好啊,没办法全身心投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社团里的人,好像无论怎么吹也没有办法像琴音学姐一样吹出魅力十足的音色,那样好的音乐,她再也没有听过第二回。
“姐姐,我也能吹成你这样吗?”
“这样富有魔力、这样满含热情……这样……这样引人注目吗……”
“可以的。”
“我想,可以的。”
“啊啊啊骗子!!!琴音学姐大骗子!!!”
爱丽莎一脚踢开挡路的小石子,欲哭无泪地抱着脑袋。
湖面微微起了波澜,她侧目望去,正瞧见夏树一个人坐在堤岸边。
同道中人!
爱丽莎开心起来:“果然,有人跟我一样在偷懒啊。”
她迈着欢快的步子朝夏树走去,可走近了却发现……原来是在练习啊……
眼瞅着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黑,她的额上唰唰冒起了虚汗。
“额,那个……”
夏树立刻打断了她:“马上就要选拔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爱丽莎一噎:“我……我在……我……诶……我身体不太舒服……”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的哼声。
不大,却很烦。
翻身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的双簧管,夏树无心理会她:“算了,反正你一定没打算选上吧。”
这话落在爱丽莎的耳朵里,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是,却也实在是真话。
爱丽莎扣着指甲跟在他身后,无奈地叹气望天。
淡云呈紫兰色,慢慢悠悠地从远方飘过来,安静的湖边小径,忧郁深沉的《silent life》响彻在旷野。
一边走路一边吹奏,可音准、情绪、轻重音的把控居然意外地到位。
爱丽莎诧异地盯着夏树高高的后脑勺,看着他枫红的发,在暮色中乖巧地垂着。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好像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中村爱丽莎觉得自己与吉田夏树正隔着这道屏障——
她看见他在发光,他的眼里没有她。
*
“怎么现在才回来?”
梨梨花和小奏正抱着乐器,预备在选拔前进行合奏训练。
看见姗姗来迟的夏树与爱丽莎,梨梨花怜爱道:“训练辛苦了,晚饭在餐厅里,快去吧!”
“今天有咖喱,我可是吃了两人份哦。”小奏“嘿嘿”一笑,竖起手指:“先、到、先、得。”
“啊!久石学姐,太过分了!”夏树大惊失色,连忙撒开大长腿跑了起来。
爱丽莎落在后面,扭扭捏捏地对两人躬了躬身,而后快步跟了进去。
“你们家那孩子好像怪怪的。”梨梨花朝爱丽莎离开的方向努努嘴。
“你都自顾不暇了我的部长。”
小奏“冷笑”着凑近,语气中带着不轻不重的威胁:“先说好,我可是只想和梨梨花吹多重独奏的。”
“嗯……嗯!”梨梨花努力燃起斗志:“我会加油的!”
她顿了顿,又问:“不过,放着爱丽莎不管真的好吗?”
“唔。”小奏不置可否。
两人沿着小山路上了台阶,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和空旷。
萤火虫光亮微弱,借着月色慢悠悠停在上低音号上,乐器的主人一动,那虫儿便惊吓地飞远了。
小奏调试着号嘴,突然没头没脑道:“呐梨梨花,你知道吗,吹奏乐说到底是一个人的战斗。”
“就算我再怎么强迫爱丽莎,她也无法真正喜欢上上低音号,因为她们之间没有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