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面的时间并不如何充裕。
至少宁亭钰在离开之前,只觉得有些恍惚,像是才见到人,刚坐下便已经到了时辰了。
“东家。”荷花踌躇地从榻上下来,跟了出去,“我,我同盼盼商量了件事情。”
筠盼被点到名字,乖巧地扬起脸来,隐约还能看出她的羞怯和与之相反的兴奋。
“什么?”
陆元珍下意识反问,见荷花的目光转向屋内挂着的残缺衣裳,骤然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听到荷花说道。
“东家,既然每名绣娘都能自个儿选择为谁裁衣,为何不让盼盼来当这个人呢?”荷花难得主动要求什么,紧张地不断抚摸着手上缠绕的纱布,“这样一来,那衣裳需要缝补的位置也少了许多。您看,可行吗?”
荷花说到后头,话语轻得几乎听不见。
筠盼抓着荷花的衣摆,仰着脸看着陆元珍,那双大眼睛似乎在闪闪发着光,带着难以言说的期盼和渴望。
对筠盼来说,虽然挂在那儿的衣裳有了破损,却是筠盼见过最好的衣裙了。
虽然对穿着它展示人前有些羞怯,但更多的却是对夺目衣裙的渴望和喜爱。
陆元珍张了张嘴,一时没出声。
眼前三人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下决定。
虽然面前三人传达关切的方式不同,但归根到底,都是为她的立场考虑。
陆元珍又看向屋内,那件破损的衣裙就挂在内间,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帘,其实看得并不真切,但上头的细节是陆元珍反复琢磨和推敲过的,更是她一针一线描绘出来的,要说就此舍弃,心里没有不舍,那是假的。
可眼下大令朝动乱,锦绣会也因为这场大火而变得虎头蛇尾,荷花还因此而伤了手,虽然大夫没有将话说死,但双手的疤痕却是得到了直白的断定,暂时没有办法消除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要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头衔吗?
这次是火灾,下一次会是什么呢?
陆元珍的思绪百转,但实际也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她看着面前的三人,忽然有些想取笑自个儿变得止步不前的胆怯。
是因为拥有了,所以才变得越发畏手畏脚吗?
“当然。”
陆元珍笑起来,酒窝深深,在荷花和筠盼开心的低呼声中慢慢松开自己紧绷的神经,抬眼间,同宁亭钰对上了视线,对方无声地看着她悄然的转变,忽地微笑起来。
这还是陆元珍第一次见到这标志的郎君露出笑容,不由得一愣,又在回神后匆忙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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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火将锦绣会推到了众人面前,这场赛事还没真正开始,便已经夺得了许多人的关注。
在弘玉翁主的指示下,锦绣会并没有花额外的时间和财力进行延期或重办,涉事的奴仆按例查办,原定的赛事照常举行。
原本来自不同州府的近百名绣娘出于绣品被毁,精神受惊,身体受损等各种原因退出了比赛,最终只剩下二十七人继续参赛,但这般虎头蛇尾的赛事却浇灭不了民众的热情。
或许是近来灾害频发,人们在周遭阴郁的氛围里压抑得太深,这会儿反倒迸发出了愈发高涨的热情。
陆元珍在候场之时,便听到了外头热切而嘈杂的声响。
随着作品一件件登台,这座无虚席的观众台便随之发出应和的掌声和议论,倒是大大地冲淡了先前那场大火带来的沉重氛围。
筠盼与荷花在高台的侧边候着,等着上头女郎的点名。
陆元珍与其余绣娘一起坐在了离高台最近的一层席位上。
比赛是酉时举办,随着日头落山,一簇簇火光燃起,将这半圆形赛场围拢的高台照得灯火通明。
在火光自带的柔和而浓烈的光线映照下,的确是将每一件华服都带出了几分奢靡与热切的美感,不得不说,弘玉翁主今年虽然对锦绣会并不如何关注,但延续旧例的每一项安排的确是恰到好处。
观众的呼声在开场烟火表演中被调起,又在中场休息的歌舞表演中被推向另一个高潮。
前面登场的十来名穿着参赛华服的曼妙女子在自个儿的位置上或是转身,或是起舞,势必要将身上衣裙之美完完全全展示出来。
“切,竟然都请些上不了台面的勾栏女子,真是不知羞耻。”
陆元珍听到了身旁传来的尖利嗓音,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正好和说话那人对上了视线。
对方脸上那倨傲的表情,与火灾之后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相重合,正是陆忆曼身旁时刻跟着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