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那被簇拥在中间的女郎时,汤书巧不免多看了两眼,又被后头的人不客气地撞了一把肩膀。
“嘶……”
汤书巧登时回过神来,他揉了揉被撞的胳膊,倒是对这群人的态度没有什么不满,只是他们主子的模样还在他记忆里晃悠,却怎么都不能搜寻到匹配的人物:“那人是谁呢?”
怎么那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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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府邸,数个穿着官服的人物慢慢从府邸大门走出来,面上都看不出太大的情绪,话语里却透出了几分讥诮。
“看来弘玉翁主要开始修身养性了。这对齐大人是件好事吧?”
其中一个走在前头的官员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跨过了门槛。
被唤作齐大人的官员面上蓄着胡须,将他的面容遮挡了大半,长满细纹的眼部并不会削减他眼里的精光,他轻笑了一声,说道:“陆大人说笑了。这弘玉翁主削减锦绣会开支,连半个子儿都不漏,想来是对锦绣会失去了兴趣。这省下来的银钱,怕不是都被陆大人负责的铃枉宴给包揽下来了?”
“呵呵呵,哪里哪里。”
两人话里话外打着机锋,最终走出宁安府邸时,却半点消息也没有透露给对方。
宁安府邸占地面积广,甚至引了一条河流入了府,在府邸的一侧做了个赏月湖。
眼下是申时,日光在连绵的雨幕过后终于姗姗来迟,大片大片耀眼的光线倾斜而下,湖面如同破碎的镜面般闪着光芒,倒不比赏月时的美景逊色,只可惜这会儿看景的人并没有赏景的心境,面上的不耐和烦躁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
“一群尸位素餐的老狐狸!”
“扑通。”
手边的一块玉石被砸入湖中,溅起水花。
“这会儿外头的流民就要将伶雅城给围起来了!那群人却还只想着要银钱装满他们的钱袋!什么锦绣会铃枉宴!不过是找个由头搜刮民脂民膏,再趁机将手伸进我的金库里!呵,他们想得倒美!要是让我抓到他们贪污赈灾款的证据……”
弘玉翁主说着说着,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伺候在旁的侍女们直到此刻才像是有了人气,其中一个慢慢将她手边的茶杯倒了七分满,又有人将赏月亭周遭的纱帘拉上一半,遮挡渐渐变得生硬的风。
忙碌的侍女中,只有一人依然守在弘玉翁主的身边,轻柔的声音像是安慰,又像是鼓舞:“只要是您想做的事情,又哪里会做不成呢?这几人说到底不过是陛下手底下平平无奇的棋子。若是您觉得不快,除掉便是了。”
弘玉翁主情绪平复后,刚刚暴露出来的戾气便统统收敛了回去,姣好的面容在平静之下甚至透出几分娇气和天真。
“不。我厌烦了那些人无病呻吟的奏请和喊冤,明明是他们该死,为什么我要背负狂妄的罪名弥补他们在这世间留下的罪恶?我已经因为赵李两家被赶出了都城,难道要因为他们再次离开这里吗?”
侍女听到这话,似乎并不意外,她轻柔的语气甚至没有丝毫改变:“既如此,这次赈灾的事宜反倒是个机会,您说呢?”
见弘玉翁主没有反对,她又说到:“说起来,您为锦绣会付出的心力,谁人不知?要是今年就这么丢开手去,被那几个不识好歹的贪心之徒拿在手里,用您的名头为非作歹,不仅糟蹋了您的心思,更是借机给您留了祸根。”
侍女见弘玉翁主皱起眉头,知晓她是听进去了,便将后头准备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您不想在这民不聊生的关头取乐,是您的善心,却不是旁人借您的势办坏事的理由。主子,您看,不如缩短赛程,到时候让紫南姑姑负责操办,您就在锦绣会决赛上露个面,取个讨您喜欢的绣品当魁首便是了,权当散散心,为这死气沉沉的伶雅城讨点活气,您觉得呢?”
弘玉翁主没回应这话,她突然抬眼,盯着身边的侍女,转而问道:“春茗,你什么时候对锦绣会这么感兴趣了?”
这问题说得平静,甚至有些漠然,却无端地让春茗感到后脊一凉。
春茗面上的笑意没有变化,声音越发的轻柔:“主子当初在锦绣会上花费的心思,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盼着这锦绣会如期举办,能为您疏散那些个烦心事。只要能讨您的几分欢喜,奴便安心了。”
这话前有对外头时局的担忧和思考,后有为主分忧的心思和切盼。
弘玉翁主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表露出对此的信任或怀疑,不置可否地再次看向湖面。
亭子里的静谧随着微风的轻抚席卷而来,春茗低垂着眉眼,调整着呼吸,不让自己在这窒息的氛围中露出丝毫端倪。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弘玉翁主终于开了口,漫不经心地说道:“行吧,让紫南全权负责这件事,也不必再实行计分制了,就用一轮定胜负吧。”
春茗连忙领命应下,借转身派人去通知紫南的机会,将心口因紧张和恐惧而积攒的郁气无声地压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