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岚给你添麻烦了。”平秋遐朝她点了点头,又朝身边的人吩咐道,“去将今年刚送来的春茶拿来。”
“坐吧。”
三人围着亭子正中的石桌坐下。
平秋遐拿着手帕替卫香岚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又柔声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软话,让卫香岚稳重些。
卫香岚登时用力绷起脸来,做出古怪的模样,惹得亭子里的人都笑出了声。
那牙人连忙趁机夸道:“真是好俊的小娘子,怕是要引得那些个郎君将门槛给踩断喽。”
这讨巧的话放在哪个宅子里都行得通,偏偏在这里触了平秋遐的逆鳞。
平秋遐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眼神利剑似地刮过去,吓得那牙人噤了声,眼神无措地向周遭的人询问。
“我女儿的好,却不是靠那些个男人的追求才能衬出来的。”
牙人当即躬身应和道:“是是是,是我嘴笨脑拙了。”
陆元珍看得有些出神,心里对卫香岚性子的形成有了更加明晰的认知。
这种用自身的能力为其铸成一个挡风堡垒,却允许卫香岚自主选择进出,更不急着将她以银钱货物等物件用聘礼的名义堂而皇之卖出去,在心里也真正将其放在了与男性平等地位的方式,怕是连她所在的时代都有许多家庭没有这种教育观念。
“行了,先瞧瞧人吧。”
平秋遐顺了顺鬓角的碎发,目光先落在了陆元珍的身上。
陆元珍:“客随主便,平姨不必在意我。”
卫香岚更是完全不在意平秋遐刚刚无形的怒火,还是那般天真快活的模样:“娘!给元珍挑一个最好的!”
平秋遐听到这话,阴沉的脸色当即多云转晴,嘴角也有了笑意:“知道。娘必然给她挑个最好,最讨喜的。”
陆元珍听到这话,自然是笑着应和:“那就有劳平姨了。”
亭子的气氛重新归于祥和,平秋遐稍一扬下巴:“都抬起头来。”
下方十来个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统统都抬起头来。
陆元珍放眼望去,发现这十来个女人,年龄不过十几二十岁,甚至还有看起来不到十四岁的瘦弱小孩,面容带着对现状的麻木,双眼没有多少神采。
陆元珍心里发沉,却没有顺从自己心愿的转开视线。
平秋遐看了片刻,站起身来,众人当即坠在了身后,朝亭子下方走去。
刚刚负责冲茶的丫鬟这会儿丈量着平秋遐的眼神,一旦她将目光定格在某个人身上,便机灵地上前一步,让那人张开嘴巴,又侧着对方的脸细看。
十来个人看下来,平秋遐想来心中已经有了计量,却还是先转头问陆元珍:“可有中意的?”
陆元珍:“我……”
卫香岚着急地插话道:“元珍哪里买过人,还是娘你做主吧。元珍最是随和的了。”
平秋遐第一时间观察陆元珍的神情,发现她嘴角含笑,对卫香岚说话时凑过来的亲近并无排斥与不快,更是对她口无遮拦的表现没有意外和不满,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去。
事实上,卫香岚的交友情况又哪里瞒得过平秋遐?
在陆元珍落难时,平秋遐看着她那副骨头架子的模样,心里也不落忍,便没有阻止卫香岚对她发出的善意。
不过是一些食饭,算不得什么。
后来,陆元珍独自在外头找活计挣钱,不过是个同卫香岚一般大的小娘子,却咬牙撑了下去。
这种做派,反而让平秋遐高看陆元珍几分,后来诉讼一事才让平秋遐心里有了隔阂。
身为母亲,她自然是不愿意让卫香岚为其冒险,但卫香岚在经过这事之后,成长的速度却比上百次课都要快速,这让平秋遐又迟疑了。
好在这一迟疑,倒是让卫香岚顺利搭上了陆元珍这艘快船,水涨船高。
有了陆元珍这般有能力有手段,却不忘滴水之恩的人作为好友,卫香岚今后的发展,又哪里需要发愁呢?
平秋遐的心思转瞬即过,目光嗔怪似地瞪了卫香岚一眼:“怎么说话呢?元珍性子和善,你却不能欺负她,总要选令她满意的人才是。”
陆元珍知晓她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该说不说,陆元珍的确是未曾选过人,更未曾经历过这般直白地将人像货物一样交易的场面。
虽然心里的古怪和不适迟迟挥散不去,但一个得心的帮手,的确能成为她为锦绣会奔波时不可或缺的助力。
要是有双利眼为自己把关,那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平姨,我的确未曾选过人,还请平姨帮我挑吧。我自是相信平姨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