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澜从梦中醒来,就看到秦霜正拿着一只破损严重的黑色签字笔在一份资料的空白处奋笔疾书。
他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纸上是一个个词,不同指向的箭头把这些词连接在一起,有的词被重点圈出,有的词则写得很小,像是批注。
等秦霜写完转身,看着她眼下的乌青,祁澜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做梦了?”
“做梦?或许吧。”秦霜放下笔,说道,“如果只有声音没有画面也算梦的话。我听到了很多声音,或者说对话,疗养院的医护人员之间的对话。”
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其他人陆续醒了过来。他们围坐到一起,去看秦霜刚写下来的东西。
“因为对话太多,我只选了里面比较重要的速记下来。”秦霜指着纸上的内容,解释道,“这里应该是普通病栋的医护人员在聊天,他们提到了吕医生。”
“其中一个人的称呼是‘吕副院’,所以我推测吕医生也是这座疗养院的副院长。她带着一个奇怪的罐子去了医护大楼第三层的隔离区域。当时两人正在聊贴封条的事情。”
“这里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他在训斥其他医生,似乎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接受他的某个决定,其中有两句话比较重要,一句是‘我还没死’,另一句是‘说不定还能长出来’。”
“这是我快醒来时听到的内容,比较模糊,是同一个老人和两个孩子的声音……”
秦霜顿了顿,看了眼墙角蜷缩着、在睡梦中仍一脸不安的男孩。
“他好像在给两个孩子取名,说从福禄寿里面挑两个字,一个叫‘小福’,一个叫‘小禄’,希望他们早点好起来。”
“然后是江小福的声音,他说给弟弟的名字叫‘小寿’更好,因为弟弟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他希望弟弟长命百岁。”
秦霜说话时,祁澜的目光慢慢转向了她的耳朵,她的耳中隐隐有缕红色。
像是流血。
“我有个猜测,”秦霜的手指停在了“老人”两个字旁的一行批注上,“这个老人,很可能就是零号病人,并且,他在疗养院的医生中有着不低的地位。”
“他是疗养院的院长。”祁澜叹了口气,说道。
所有人霎时朝他看来。
“你应该碰到过听觉区贴了封条的柜子吧,因为是听觉区,所以你受到的影响是‘听觉’。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听到的声音,都来自封存在柜子里的、属于零号病人的‘耳朵’。”
“相比之下,我受到的影响,是视觉。”祁澜指了指自己猩红的眼睛,“我在梦境里看到了一份临床实验的个人申请书,落款处的签名,和《报告》最后的院长签名一模一样。”
从问秦霜是否做梦开始,祁澜就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梦境。这是第六天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零号病人。
“或许你还在梦里听到过一个有些年长的女人和老人争执的声音,”祁澜已经猜出了第二个梦里女人的身份,“她就是吕医生。”
信息量有些大,单横、小明和沉朱都陷入了沉默,小艾却是“哇哦”了一声,眼睛明亮而单纯地看向两人:“这么说,岂不是和拿到了剧本一样?”
“不。”祁澜摇了摇头,看向秦霜,“你有注意到自己的耳朵流血了吗?我刚才检查过属性面板,我们的梦或许会带来探索度的增加,但san值和生存值却会下降。”
“并且,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些梦是逆向回溯的。那么,如果回溯到了出现异常的那一刻,会怎么样?”
秦霜的脸上也殊无喜色,这种“梦”更像是存在于器官中的某种力量在将他们强行朝异常源头扯去,真到那一刻,他们只有san值清零后死亡的下场。
何况……
“因为我们看到、听到的都来自被切除下来的部分,我们依然不知道作为零号病人的院长在哪里。”
“你有听到他的名字吗?”祁澜问道。
秦霜苦笑了一声:“我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
“等等,”沉朱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既然你们说零号病人就是院长,我们或许真能找到他。”
“刚才我问了单横,虽然用罐子装的药很多,但大部分罐子都比较小,应该算不上奇怪。秦霜听到的那个‘罐子’,很可能是用来装零号病血的特制金属罐。”
“拿‘病血’去隔离区,一定不是为了贴封条的事情,那里都是感染的医护人员,放已经出现问题的特殊药物太不安全了。”
“那就必然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有一件事发生的时间,和贴封条这件事非常接近,就是导致医生和病人互换、重症病栋从内部封锁的暴动。”
“但是,无论是从江小福还是从资料里,都没提到‘拿血’的事,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件事,可能只有吕医生和院长知道,和搬运资料、药剂一样,都是为暴动做的准备。”
“虽然不知道具体准备是什么,但无论如何,隔离区的医生不该像昨天上午那样冲进重症病栋。”
“你的意思是,从院长的身份考虑,零号病人可能去了医护大楼的隔离区?”小明眼前一亮。
单横不太认可:“如果是这样,我们从普通病栋来重症病栋,应该会遇到零号病人才对。”
“可能他提前离开了……”
讨论逐渐激烈,江小福被吵醒,默默起身坐在墙角。
祁澜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沉朱的说法很合理。在纸匠和美杜莎躲入隔离区后,夜晚医护大楼里越来越躁动的病人,发现三层的异动立刻离开的圆脸中年人……这些之前几乎被他忽略的细节都能得到解释。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或许是san值太低导致的负面作用,他的脑海中就像起了浓雾,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异常的点。
这种隔靴搔痒般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被烧毁的零号资料……赶来重症病栋的纸匠……消失的零号病人或者说院长……纸匠怎么知道我要去重症病栋?”
他还在思考的时候,另一边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们先去医护大楼,如果没找到,再去普通病栋第五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