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澜也有些诧异。
见他不像说谎,医生和护士交流了几句,将束缚带重新绑上,征求了他的意见之后,没再将床调回去,匆匆离开了。
对于绑上束缚带的原因,他们只说是祁澜犯病的时候会伤害到其他人。
等房门关上,祁澜看着贴在墙上的住院规定,脸上热情配合的表情逐渐淡去。
“医护人员看到的,和我看到的,哪个才是现实?”
他已经大致猜出了第二条和第三条规定上被黑色团块覆盖的内容。
住院规定是站在疗养院的立场写的。既然用“幻视”来形容病人看到的东西,那么产生差异的时候,自然是以医护人员看到的为准。医生一直强调“治疗”和“好起来”,第三条那两个被覆盖的文字,大概率和恢复、康复有关。
但他并不打算将住院规定奉为圭臬,单是那两个医护人员给他的感觉就很不对劲。
他见过的那些医院,灰色产业比正规治疗还要多得多,里面的医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给人喂药的时候,不管是为了治疗还是治死,都会直接将药塞到病人的嘴里,确保病人根本吐不出来,也没有任何耍花招的余地。
像祁澜刚才的做法,就是完全不可能瞒过那些医生的。
“太不专业了。他们甚至没想过检查我的衣袖。”
祁澜下了定论,他正想挣开束缚带下床,突然感到一道目光从身侧投来。
靠门的病床上,那个好像睡着的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了头,被脓疱挤满的肿胀脸盘直直地对着他。
背后莫名起了一阵冷汗。
“你没睡着?”祁澜躺了回去,试探着问道。他打量着病人,想要从那些密集的脓疱里找到病人的眼睛。
“你……和之前……不太一样……”
病人的声音很虚弱,在他脸盘偏下的部位,有一群体积稍微小上一些的脓疱动了动,那里似乎是他的嘴。
“是吗?”祁澜不动声色地等着对方说下去。
那个进来的病人想要他的真名,难道他在这里还有一个假名不成?
“你之前……很暴躁……”病人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时用力地吸一口气,那些脓疱好像堵住了他的鼻腔,让他清醒时的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难。
“你说……你绝对不会……妥协……”
眼看病人说的内容和自己想知道的越来越远,祁澜不得不开口打断他:“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你……不记得了?”病人有些疑惑,但接着他就释然了,自言自语般嘟囔着,“难怪,难怪……”
“我的名字是什么?”病人话说一半的态度让祁澜有点难受,他催促道。
病人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
祁澜有种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
好在病人又补充了一句:“这些药……吃得越多,忘的……就越多……我现在……也只知道你叫老非……”
“你好像……是个很不招人待见的人……”
祁澜觉得病人这话很冒昧,但看病人凄惨的样子,他就不和对方计较了。
“我脑子里少的东西,可能就是吃药后失去的记忆。那个住院册里或许有我的名字,我可以找机会从医生那里借出来看看。”
祁澜有了计划,他又想起那个没有留下记录的病人,对方想要杀掉他,并且看起来知道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如果医生找不到他,我就自己想办法先把他干掉。”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失去记忆让祁澜很没有安全感,他需要把所有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就在这时,旁边的病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发出一声大叫:“你看了他们?!”
祁澜不太理解病人的意思:“什么叫我看了他们?你是指医护人员吗?”
盖住病人身体的被子上起了波浪,病人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和他遍布脓疱的脸不同,他的手很干净,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的中年人的手。
病人的手伸向自己的脸,拨动着挤成一堆的脓疱,然后慢慢停在了一个地方。
他的手指完全陷入了那些脓疱当中,它们如同一串串肉葡萄从指缝间挤出来,表面接近透明,几乎能看到里面黄色的脓水和接近黑色的血液。
“这……是我的眼睛……”
祁澜闻言,仔细地朝病人手指所在的地方看去,他发现那些骇人的脓疱好像是从病人的眼睛里长出来的。
很不符合常识,但他看到的就是这样。
“不要直视他们……那些人……”
“看都不要看……不然,你就会……”
“和我一样……”
在病人渐渐低弱的声音里,祁澜的脑海中好像起了一层雾,浓重的睡意漫上来,攫住了他的眼皮,眼前的世界一点点沉入彻底的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