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清缴点到为止,”花纭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她望向窗外晦暗不明的天,道:“让‘他们’现在还能继续用紫英操控朝政。所以‘他们’跟弘治帝脱不了关系。”
“可我父皇都驾崩七年了,”李怀璟掐手指算了算年份,难以置信道,“即便‘他们’夺得了皇位,父皇他也不可能从皇陵里跳出来登基啊。”
这一点沈鹤亭很清楚,当初他亲手提着昆山玉,砍下了弘治的头颅,那人必不可能存活于世。
沈鹤亭想起来曾经花从文跟他说的南疆郦族,顿时明白了花从文的弦外之音。
“弘治虽已然驾崩,但始终有人记得他、愿意效忠于他,弘治就不算真的驾崩了。”沈鹤亭抬眸瞪着花纭与李怀璟,“有人要让他借尸还魂。”
“我明白了,”李怀璟眼前顿时呈现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父皇他昏庸无道,却还有流水一样的英雄好汉追随,就因为他是正统、是皇祖父的储君。而先帝、陛下都是凭太监宣告的遗诏继位,遗诏可以伪造,终究不是正统。”
“现在我就怕,那人手里有弘治的传位遗诏。倘若如此,我们必然满盘皆输,”花纭的笑冷得有些阴森,“成王败寇……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位置。输了就是一个死,怎么甘心做那人俎上鱼肉?”
李怀璟笃定花纭、沈鹤亭都猜到了到底是谁在对付自己。能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知晓所有案件的调查进度,现在又打着正统的名号觊觎皇权。
沈鹤亭回眸望一眼李璞,那孩子气息奄奄,心疼地皱了皱眉头,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来这个一直在暗处对付我们的人。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李怀璟凑近了问道:“掌印的意思是?”
“我以身入局,”沈鹤亭看向他们两个,“陛下中毒,乾清宫的人都是我安排的,出了这样的事,我本就难辞其咎。娘娘借此机会抓我,让前朝那群老臣来查我。那人能事无巨细地盯着我们,这么多年间必然躲不了跟我牵扯。这么一查他肯定要撇清关系,会想方设法置我于死地。娘娘终有一日会等到他浮出水面。”
花纭拉住沈鹤亭:“你这是作甚!我们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要这样吗?”
“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不能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必须主动出击,”沈鹤亭大脑飞速地转动,“现在敢给陛下下毒,来日就敢宫变逼娘娘退位!我爹沉冤未雪,不能功亏一篑。如果不能赢了他,那我便与他同归于尽。”
“让前朝的老臣来查你?”花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知道那些老头有多盼着你死?你走到这位子做过什么事你比我清楚,最后的结果你承受不住啊!”
沈鹤亭摇头,笑了笑:“我已经没有九族可诛了。”
花纭抓住他的手,道:“可如果你死了,就看不到萧家平反了。”
李怀璟不由得嘬牙花子,听沈鹤亭这些话心都快碎了:“本王不会让你死的,总有办法保一个死囚!反正本王有兵,鄞都容不下我们那就回北疆,跟他们划江而治!何况父皇早死了,那人手里有遗诏又怎样?先帝登基时不拿出来,现在再掏也就是废纸一张!正统……裕德吊死的时候天下就没正统了!”
沈鹤亭也觉得李怀璟说的有理:“娘娘您看,燕王殿下都说要保我。我不会死的,您治的是掌印沈鹤亭的罪,但我是萧旻。‘沈鹤亭’被处死,关我萧旻何事?娘娘放手来查,一定能通过我把那人查出来。”
花纭紧抿嘴唇,她还是不敢下手。纵然知道查沈鹤亭是眼下唯一能逼那人现身的办法,但她还是于心不忍。
“鹤亭说的对,”李怀璟反过来说服花纭,“娘娘不可能把朝上的大臣挨个查一遍。‘他’跟我们如影随形,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只要我们肯回头去查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事,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这一局只要鹤亭挺过去,我们就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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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亭的计划就是拿他自己当诱饵,而太后则是持枪的猎人。
一个图谋多年只为抢夺皇位的人,怎么会留下把持朝政的掌权太监?所以“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将计就计置沈鹤亭于死地。
而太后与李怀璟要做的,就是抓出这个“将计就计”的“他”。
沈鹤亭心情复杂,关于“他们”,他心中一直都有个答案。
有个人陪他度过了鄞都最困难的五年,一起经历所有风风雨雨。就算在小太后入宫以后,那人也还在尽力帮他。
沈鹤亭原以为特别了解他,直到他沉江之后从棺材里醒来,听见那人说“死了好,终于死了”,他才发现他一直没有看懂那人的心。
沈鹤亭望向窗外,皇宫的高墙挡住了视野,看到尽头也还是一层更比一层高的红墙,不像北疆,四野都是空旷的草原。他靠在窗边,依稀听见有人坐在悬崖边,指尖轻轻扫过琵琶弦,眺望千里之外的故乡旧院,窃窃低吟——
“伤心莫问前朝事,重上越王台。
鹧鸪啼处,东风草绿,残照花开。
怅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