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速行驶的机车冲出树林行驶在了道路上，警方没有封路，暂时还算安全，长野的山林里回荡着不知名方向响起的枪炮声，可能已经停了，但是黑泽阵感觉他还是能听到那些声音。

从长野到东京全速赶路要不了三小时，这一夜，黑泽阵更是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到了百里慕位于东京的单人小房间。

他蜷缩在床上，身上是浓重的硝烟的气息，猛然意识到自己把百里慕的床弄得脏兮兮臭烘烘，又着急忙慌的起来洗澡，换了床单被罩，把脏了的床单被罩塞进洗衣机里。

一直、一直是这样。

无力的，被哥哥保护着。

黑泽阵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

父亲在内乱中被杀害，母亲拖延时间让他们兄弟逃跑，随后的记忆仿佛只剩下黑白两色，混乱的街道，寒冷的空气，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冰冷坚硬的面包混合着冰水进入胃袋。

之后是长达一个月的贯穿整个西伯利亚平原的火车，因为没有车票，他们在各个火车上蹭来蹭去，睡过不知道多少个简陋的火车站角落，被不知道几个乘务员追打。

接着是港口漆黑的夜，机油味严重的走私船，缩在货仓角落的两个人多么期待第二天早晨就能到达日本，见一见那个只在妈妈的照片中和口述中出现的外婆，可以和外婆一起坐在日本暖和的围炉边上吃汤豆腐。

但是他真的好饿好饿，他明知道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这艘走私船就能到达日本横滨港口，明知道他们还有很多清水，多喝几口也不是不行，明知道外面那些穷凶恶极的走私犯多么恐怖。

明知道，明知道托利亚是多么在乎他的感受。

“好饿啊托利亚，我感觉我要饿死了。”

“……那我出去找点吃的吧！”

“伊万不准乱跑哦。”

“……为什么每次都在命令我呢。”黑泽阵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空气中仿佛还有百里慕身上残留的气息，“是知道我一定会听话吗？”

随后是枪声，俄语混杂日语的叫骂，黑泽阵透过细细的门缝，可以看到外面的场景，夜色下，雪亮的月光照在黑发少年被鲜血覆盖的脸上，在头部遭到重击后恍惚的眸子突然与他的视线对上。

黑泽阵感觉到脸上冰凉，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为了防止发出声音，下唇被咬破，有鲜血流了出来，是比泪还要咸的味道。

黑发的少年嘴唇张合，无声说着什么：“……”

随后，一只粗壮的男人手臂提起倒在地上的少年的衣服，像扔垃圾一样，顺手扔进了翻卷着浪花的大海。

他对黑泽阵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

爸爸让妈妈带着哥哥和他活下去，妈妈让哥哥和他活下去，哥哥让他活下去。

他该让谁活下去呢？

哪天的海浪很大，天色有些阴沉，船航行的很快，百里慕身上还流着血。

不论黑泽阵怎样祈祷，怎样相信自己哥哥的生存能力，他都无法想象他的哥哥要怎样才能活下来。

当百里慕再次出现在黑泽阵面前时，百里慕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头发和眼睛颜色变异的事儿，黑泽阵反而很快就接受了他的变化。

黑泽阵抱着百里慕想：

没有关系，就算你是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也没有关系。

只要是我的哥哥就可以了。

只要是，还记得我的哥哥就可以了。

不要让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但是，这只恶鬼有呼吸，有心跳，会开心会发脾气，吃喝拉撒也样样不落，他的身体是温热的，流出的血液是鲜红的。

——这样的存在，真的能说他不是人类这种存在了吗？

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普普通通，会痛会受伤的人啊。

那么他，也是会死的吧。

第二次，为他而死。

名叫日出的人，眠于黎明之前。